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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1/8 8:0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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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6月18日,四川长宁6.0地震那天我像寻常一样,一到大课间就像火箭一样冲出去,边跑边瞅课室后头余水娟的身影。忽然轰隆隆的,瞬间天旋地转,毫无防备之下我连脚都站不稳。

“地震了!快趴下!钻进桌子里。”我听见有人喊。

我已经跑出课室门口了,因为耸,害怕楼梯都坍塌了,于是倒回去钻进桌子底下。

大概十几分钟后,有点消停了,几个脑袋从书桌底下钻出来。其中包括我,我左顾右盼,就是不见余水娟。

余水娟呢?

因着这一次大地震,我们中学停课了。纷纷遣散我们回家,我们的暑假提前了一个多月。

我跑到余水娟家里,那是一条市井小巷,水泥地上还可见一些丢弃得七零八碎的香蕉皮,被虫啃坏的菜叶。我问那个坐在小木凳上挑着菜叶的大妈,余水娟在么?大妈抬头看我一眼,眼睛迷成一条缝。声音不清不楚,细若蚊吟,哪个余水娟?就是,哪个眼睛大大,扎马尾的。不知道你说谁!大妈啐道。我急了,说,就是那个经常穿红衣服的。哦,那个。大妈指指,喏,你直走,巷子里边最小最破的那一家就是她们的。

最小最破的那一家?我狐疑地走到了一家灰扑扑的又破又窄的院子前。一条大狗趴在院子里歇凉,大舌头翻在外面,有气无力的。

“你别再跟那个路什么小飞一起玩了!”

“凭什么呀?”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余水娟顶大人的嘴。

“他是坏男孩呀!你不能被他带坏啦!”

坏男孩!坏男孩!我是坏男孩么?我问自己。坏到抓蟋蟀么?可是我没有伤害它们性命呀!坏到偷看院子里的公鸡和母鸡交配?

那条大狗突然眼睛看到我,汪汪汪地叫起来,吓了我一大跳。它双腿蹬在地上,一副警惕的模样。这声响也似乎也吓到了在交谈的人,里面渐渐地没了声响。我鼓起勇气走进去,没想到就在天井那里看见正在打水洗衣服的余水娟。

你来干嘛呀。她说。我来看你啊,我说。有什么好看的!她放下衣服,抬起头看着我。我说,我想你和我一起去抓蟋蟀。她愣了愣,大眼睛呆在那里,然后反应过来。噢,今天大课间没跟你去呀。是呀,我说,我手痒了。可是,我还有弟弟和姥姥要照顾呢。她说。我瞅瞅那边,一个矮矮的男孩正掀起自己的衣服下摆在擦鼻涕,好奇地看着我们这边。

那我等你,我说。那得等到三更半夜呢!她终于停下手头上的活,笑着看着我。要……三更半夜么?轮到我支支吾吾了,也行吧,我说。余水娟很认真地看了看我,说:你先回去吧,我有空了再去找你。

于是我就回去了。该玩的蟋蟀,还没有玩。

活到现在我就看见两个漂亮的女人。一个是我妈,一个是余水娟。我妈年轻时还是很漂亮的,给我一千零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说我妈不漂亮,当着她的面儿我一定会夸她的每条皱纹都是美丽的化身。而余水娟大概也算不上是女人。弯弯的柳叶眉,葡萄似的眼睛。脸红扑扑的,一条马尾辫鹤立在一群麻花辫的鸡群里。

第一次见余水娟,是在一个大课间。我那时正在学校后山上抓蟋蟀,一下又一下地趴着土。后山是块荒山野岭,但偶尔也有调皮的学生来。最近老师老爱在课堂上高谈阔论谈什么理想,说每个人都必须要有自己的理想,并且为之努力,还叫我们写篇叫《我的理想》的作文。理想是什么呢?每个人都必须要有自己的理想吗?若说理想就是对自身发展的向往和追求,我好像是个没有理想的人。我只想把自己献给自然,玩得累的时候能有一碗饭和两盘菜,吃完后倒头就睡,明天天亮,又能接着玩。人生好像就是在玩和吃、睡中循环的,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我正挖得起劲,地面上却覆盖上一层阴影。准确的来说,是一个人头。让开点儿,我以为是哪个坏学生,就这样说。你在干什么呀?没想到是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我在抓蟋蟀,我说。蟋蟀有什么好抓的呀?她蹲下身来,好奇地看着我挖土。我用树枝挖啊挖,挖出一个坑。我说,我就爱抓。于是我接着抓。一只蟋蟀突然蹦跳在我眼前,我向前一捞,一探身,终于把那根翠绿的腿给抓住了。

“咚”地一声回响,我这才发现,原来我太入神,竟不小心把面前站着的这个小姑娘给绊倒了。她坐在地上,吃痛地皱着眉。

我连忙爬起身,手里攥着那根蟋蟀腿,蟋蟀扑飞扑飞,就是不能从我手里飞出去。

她也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干燥的土星像一团*云,晕染了凝固在那身干净的碎花衣裳上。我说,抱歉,这只蟋蟀送给你吧。她宽容地一笑,牙齿就像青瓜籽儿那样整齐洁白,笑容纯净得就像四五月山泉旁盛开的小白菊。她说:那你呢。我说,我再抓过。她说,我和你一起抓吧,你教教我好么?

于是我和余水娟的革命友谊就开始了。

第二天我就拉着余水娟去了我的秘密基地。我说,抓吧。像一个一声令下的司令。余水娟经过我昨天的指导,已经抓得有模有样了。不仅眼睛比我敏锐,身手还比我轻盈。我很沮丧,觉得自己的权威被挑战了。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谁知道余水娟学东西那么快?

我们来玩跳绳吧,我说。好啊,她说。于是我们一到大课间就去玩跳绳、抓蟋蟀。跳绳嘛,我跳,余水娟甩。

“你怎么不让让我这个女孩子呀?”她鼓起脸。我一愣,女孩子?哦,余水娟那微微隆起的胸脯,那如樱桃般小巧的嘴唇,果真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孩子呀。我说:那你跳,我甩。我把绳子甩得飞快,因为余水娟的马尾真好看,一跳就会飞扬,像山间蹦跳的精灵,又像是树上摇摇晃晃的野果。好累啊,余水娟说。我说,看吧,不给你跳,是体谅你,跳绳是很累的。

我们玩累了,就并肩坐在小山坡山。屁股下坐着*土,抬头看见的就是落日。那一天*昏的霞光洒满了我们身边,连带着她的脸都是金*色的。一侧头看向我的时候,嘴角飞扬,侧脸沐浴着金色的阳光。我的心突然跳漏了一拍,似乎沉浸在了一首悠扬而迷人的乐曲里。

路小飞,你有什么理想?她问。你先告诉我,什么是理想?我说。她愣住了,好像没有想到我竟会问这个问题,而且这问题似乎难以得到一个答案。“老师说每个人都必须要有一个理想,那么理想到底是什么?”我说,“吃吃喝喝,玩玩乐乐过一辈子。算不算理想?”余水娟说我没志气。我说志气是什么,可以吃吗。她又骂我没文化。我说你有文化不就得了,你养我。余水娟的脸通红,低声支吾着说我为什么要养你。我也愣住了。我说,因为我家很穷。余水娟,你要不要来我家看一下?

余水娟来到我家的时候,正是早上七点多的样子,太阳早已升得老高,好像在无情地嘲笑着我这个好吃懒做的混蛋。我打开门,让余水娟进来。她四顾看了看环境,说想进我的房间看看。我说你等会儿,我去洗把脸。于是我火速冲进了厕所,用冷水迅速抹了把脸。抬起头一看,镜中的人眉是眉,眼是眼。眉是浓密的剑眉,眼是深深的眼窝。头发越来越长了,我的寸头已经不见了。一摸上去,是柔软的,不是当初刺手的短剑。

路小飞,你……你怎么不刷牙。余水娟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站在厕所门口外看着我。我一咧嘴,向她露出一排黝黑的牙。我说,看看我的牙白不白?

她说:你……你真讨厌!

妈妈在床上喊着,小飞,带了谁来呀?哦,是余水娟,我跟你说过的。我答道。水娟呀,把这当成自己的家啊,要是小飞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妈说。哎,她答道。余水娟扯扯我的袖子,低着头,说:我们今天去哪?我看着她的眼睛,低声说:你想去哪?

余水娟带我去了柳叶道。之所以是柳叶道,是因为道路的两旁都栽满了柳叶。余水娟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两张画纸,一支被挤得变了形的颜料膏,和两只脏脏的画笔。

她说:我们写生吧!我瞪大了眼睛,说,写生是什么?余水娟说她教我。于是她真的很用心的,手把手地教我。“你看,柳叶的柔弱无骨,就要这么画……”

一个下午过去了,我捧着那张脏兮兮的画纸上我歪歪扭扭火柴似的“柳树”,不知该哭还是笑。没有什么值得笑的,除了余水娟握了我的手。教我画画的时候,她和我抓了同一支笔。余水娟郑重其事地把她的画交在我手里,上面画的是被风吹拂着柔弱无骨的柳叶,蓝得看不见雾霾的天空,和小道上靠的很近的两个人。

我说,这是干嘛?她笑,说这是我们交换的礼物。哦,那我赚到了。我说。

我送余水娟回家,快到她家门口的时候,她飞快地凑到我的耳边说:路小飞,期末考全班前十吧。我说,大白天做梦呢?她说,我有东西要送你,所以你一定要努力考前十。送什么,我坏笑。你……别管。总之,考到了我就给你。她的脸红红的。

我没有答应她,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不会承诺。但是我的确努力学习了,还把大课间放飞自我的时间由半小时缩减到十分钟,足见我的诚心。晚上,我给我妈洗脚的时候,左手摩挲着那些死皮,右手还在拿着书孜孜不倦地读。

你干啥呢?我妈说。我说,读书。她说,这么*的灯光会看坏眼睛。我说,我不管。

我不管,我就要考前十。

一股所向披靡汹涌澎湃的洪流在我心中横贯着,等到期末,我真的如愿以偿了。我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等到班里的人都快走完了,余水娟还趴在课桌上写着什么。我走上前,看见她在改正试卷。我说,别改了,下次老师会评讲的。她抬起头笑笑,说,恭喜你。我不好意思了,摸摸头,说,也就那样吧。她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纸袋,递在我手里,说:回家再打开。我有点失望,又不知道那叫不叫失望。总之,我接过了。我说:一起回家吧?她却没答应,说一会儿还要去接弟弟放学。

我离开学校后,就迫不及待地打开袋子。举到夕阳下一看,一支黑人牙膏和一支塑料牙刷折射着暖*的光。哦,我心里说,好像还挺实用的。于是从此之后,我的牙再也没黑过了,白得跟非洲黑人的一样。

余水娟喜欢写生,我就每个周末都拉她出去。

我每次到她房间的窗子底下装猫叫几声,她就会意了,没几分钟就从窗子里跳出来找我,马尾辫一甩一甩的。久而久之,我装猫叫的技能越来越炉火纯青,我觉得我要是哪天在家里叫几声,没准能吸引几只发情的母猫来。

我说,你是不是要当画家,画得这么好看。她说,再说吧,当画家要很多钱的。我说你不用愁,我去打工买画纸给你也行。她就笑,说我有钱了不如先给自己买几只牙膏,治治口臭。这吓了我一大跳,我口臭么?趁她不注意,我偷偷拢着手,往里面呵气。不臭呀!倒是闻见了一股悠扬馥郁的稻花香,怪好闻的。

我喜欢背着手走路,余水娟就总是把我的手拨下来,说:你学夫子走路呢!我嘻嘻一笑,我说我就喜欢这样,就跟你喜欢画画是一样的。她便没话说了,我俩就并排走在一起,夕阳把一双影子拉得老长。

我说你下次换个对象吧,别老是画夕阳了。她说夕阳美。我说转瞬即逝,多不好画呀。她说美的事物都是不易留的,都是转瞬即逝的。

那时候我还不理解这句话,只以为把美留在眼睛里,铭记那个画面,再要不然便把它画下来了,便能永久。

于是她就画起来了。坐在小山坡里,一会儿低头画画,一会儿抬头看看夕阳。她看夕阳,我看她的头发。我还是觉得她的马尾辫真好看。

“那你的理想是当画家吗?”我的脑海突然冒出这个问题。

她的笔停下了,笔身在画纸上投上一层阴影,“画家”这个词,似乎勾起了她对于美好的无限向往。

“我哪能当画家呢。”半晌,她笑笑,垂下眼眸,“当画家,那是要进美院的,那是要大花费的……”

眼看着她似乎陷入了某种忧伤,我连忙打断道:“你画完后我们去吃桂花糕吧。”只这么一说,桂花糕的香味便已跃动在我的舌尖里。她问去哪里吃。我说就在街口王二老婆开的店那里,桂花糕又香又甜。她说有多香有多甜。我说像你一样香一样甜。她轻轻地转过头去,粉色的耳朵后是那样一层温柔的绯红色的晚霞,轻柔得像一个让人不愿醒来的梦境,金色般的尘埃便跳跃在她的耳朵上。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我竟不记得,她说了一句什么话。

等到她快画完的时候,夕阳已经西沉了。我说快点走,不然王二老婆要收摊了。她很惊讶,这么快收摊呀!我说是呀,人家还要给老公做饭,还要带孩子呢。余水娟的脸又红了。我嫌她走得慢,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说:快点呀!她哦哦哦的应着,跟在我身后。

奈何余水娟的体力不好,我们这段路走得极其的漫长。等到我们去到王二媳妇店铺的时候,王二媳妇正在收摊。

“行行好吧!阿姨,我们想吃桂花糕。”我哀求道。

其实我不吃是可以的,之前已经吃过了,要是想吃在嘴里想象一下味道就可以了。可是余水娟没吃过,我想让她吃。

“哦,我看你们很面善,是不是我老公的学生?”我说是是是,她就拿出一块糕来,说:喏,只有一块了,你们看着办吧。我把一张两块钱“啪”在桌面上,然后拿着糕就走。风带着*昏的暖意和速度的凉意扑在面上,转而在耳边呼啸,弄得耳膜痒痒的,心也在这时候飞跃起来。我们跑到外面,找到一张长木凳坐下来。这时候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将夜未夜,暮色四合。天空是灰蒙蒙的,有点黑,有点蓝,我有点兴奋。余水娟擦擦额头细密的汗珠,扭头看我:“只有一块怎么办呀?”我说给你吃吧。她不依,说:一人一半吧。便把掰下的一半塞进我的手里。

我们嚼着桂花糕坐在石凳上,看暮色中人来人往。四周喧嚣声渐起,而后又像潮水一般退去,复归一片安静。明明是烟火味十足的人间,在我看来却又似乎隔着一层水雾,显得不太真切。我觉得一天就这样过去了,时间像水一样流过。十四五岁的人,觉得人生很漫长,时间是那么充足,好像可以永永远远就这样过下去。这时候我想到王小波说的话: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

旁边坐着余水娟,我明明是在吃,却想爱了。

我说,余水娟,你的名字有个水,是不是很会游泳?

她说她不会游泳,问我会不会。我说我也不会,我只会学猫叫。她被我逗笑了,吃吃地笑,笑到桂花糕竟从牙缝里蹦出来。

拍拍屁股,一摸石凳,热乎乎的。走吧,我说。一路上倒也安静无话,只听得脚步声,一前一后,前的是我,后的是余水娟。我说,你怎么不走上前来,我俩并排着走。她小声说她怕。我说怕什么,牛*蛇神见了我都绕着走。她扑哧一声笑了。

到了余水娟的家门口,发现大门紧闭着。大门也给主人吃闭门羹呀!我笑她。她担忧地说今天太晚了,所以姥姥就闭门了。我说你别着急,我有办法。我带着她来到她房间的窗户下,用手指推开一条缝,然后那条缝越来越大,最后窗完全打开了。

我说,进去吧。她还是摇头。我说我扶着你呀!她犹豫了下,才答应了。她踩在我的肩膀上,慢慢地够着窗户,然后将腿放在窗户沿边。但还是上下不得,吃力得紧。于是我只好用手托住她的屁股往上送,她身子僵硬了一下,借着我的力一下子就到达窗户了。我只看到那笔直得如白杨树般,又嫩如水葱般的身板,轻轻一跳,就从窗户翻进房间了。

然后她转过身来,看着我。

我站在窗子外,看着她笑。

我们两人就这样对视着。

后来她说晚安,我也说晚安。

我在家里无所事事了好几天,每天都在掰着指头来等余水娟找我。我妈躺在病床上,在绣着针线。我说,妈,余水娟怎么不来找我了呢?我妈说:可能人家在忙吧,她有说过要来找你吗?我说,说了,我记着呢。她说:那就行,那你就再等等吧。

我把蟋蟀抓了栓,栓了又放,自己反反复复甩着那条无聊的绳子,还是没能等来余水娟。

一个月后,我来到余水娟的家。

还是那块地,只是大门紧闭。

我跑出巷子,再次看到上次那个大妈,还在拣菜叶,重重复复,仿佛一直没离开过。

“阿姨,余水娟呢?”我问。大妈抬起头看我一眼,咧着牙,我看到她的右边门牙上清清楚楚粘着的一根菜叶。大妈问:哪个余水娟啊?我惊讶于她的记忆力,只得手舞足蹈地再次解释一番。她把菜一摔,喊道:走咯!什么走了?我说。余水娟被接回去啦!她说,现在呀,叫什么“高娟”,跟她爸爸姓。接回去了么?我愣愣的,接回去是什么意思?大妈说:就是永远不会回来啦!永远有多远呢?我喃喃道。大妈没有再理会我了,瞥了我一眼,仍旧在拣她的菜叶。

我失*落魄地离开那条老街,只觉得那天的阳光都好凉,心里是冰冷的一片,手里也是没有温度的。永远有多远呢?我抬头看着太阳。太阳是永远的么?我的手里攥着那一盒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马利牌水彩颜料,那是我打工半个月挣来的。

“要做一个有梦想的人呀!”余水娟蹦蹦跳跳在太阳底下,马尾辫一甩一甩。一回头,就是灿烂千阳。

余水娟,你再也不陪我去基辅了么……北欧的大列车,你还没陪我坐过呢,也没陪我去看壮丽的富士山呀。明明说好的,你的理想是以后有画不完的画纸和水彩颜料,我的理想则是和你坐着北欧的大列车,一路上写生,去雪山,去草原,去看壮美的、温柔的日落。我第一次知道,理想原来带有这么炽热的温度,这样温柔的颜色。那样美丽的理想,曾被郑重其事地放置在我的心房上,用血液,和温度,去滋养着。你以后会拥有很多水彩颜料么?就像我当初拥有一篮子蟋蟀那样。

我照例地每天给别人打工,夜晚给我妈洗脚,日子过得充实而紧凑。却没有从前那么有滋有味了。是啊,这个时候,我抬头看看天空。火红灿烂的夕阳正从地平线上缓缓坠落,洒下一地的霞光,院子里的公鸡和母鸡正在交配,夏蝉吱吱吱吱地叫着,我原本这时候是该和余水娟肩并肩坐在小山坡上写生的啊。照例是她看着夕阳,我看着她的头发。

黑人牙膏的香味还残留在我的嘴里,一拢手,呵一口气,稻花香味却不见了。

开学了,九月。简陋的学校建在废墟中。

我无精打采地在课本上乱涂乱画,听到一句话却瞬间精神,血脉贲张。“余水娟就是婊子生的!”

你敢这样说她!我怒目。那股所向披靡汹涌澎湃的洪流又出现了,我抄起手中的水壶就想干一架。他害怕了,躲着我,嘴里囔着:我就要说,干了还不让人说了?她妈妈搞外遇,她爸爸一死,就立刻接去奸夫的家里!我像头豹子一样冲上前,将拳头狠狠地砸在他脸上。结果就是我俩都被教导主任抓去办公室了。

教导主任王二问:你为什么打人?我挺直胸脯,说:因为余水娟不是婊子生的!你怎么知道不是?王二说。我愣住了,说,就凭我们伟大的革命友谊!王二扑哧一笑,说,*毛小子学革命!我气得浑身一哆嗦,我怎么能任由他空口白牙玷污我和余水娟崇高的革命友谊?于是我大喝一声:侏儒学教导!

王二身高一米五,没比余水娟的弟弟高多少,我们都暗地里叫他侏儒。

王二气急了,眼神中充满怒火,怒目圆瞪,腮帮鼓得老大,像一头要吃人的怪物。

“你……你你你,马上把你的家长给我喊来!”

“我就是我自己的家长!我快成年了!”

……

而结果就是我被赶出学校,强制休学一星期,在家闭门反思。

我喂药给我妈喝的时候,她叹了口气,说:余水娟这孩子挺好的,就是可惜了家里……妈,我不在乎她家里怎么样。我说。我妈愣住了,说:傻孩子,是我们家里配不上人家呀!我闷闷地说,哦。

赈灾用品一批又一批地往乡镇里送,小小的乡镇,却因为这而热闹起来。或许用不着几年,这个乡镇也会因*府的大力扶持而振兴,甚至五年、十年,能够超越城市。那么余水娟,你还会不会回来?

我拿木棍在*泥土上一笔一划地写着“理想”两个字,猛地把棍一摔,啐道:“狗屁的理想,得不到的,才叫理想!”

笔者言:作于年六月长宁地震时。乃模仿王小波《*金时代》的,极粗糙,文不加点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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