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稿作者:牛牛
首发:知心小贝
一
彼时恨嫁,好不容易遇到心动的,所以嫁得匆忙,嫁得仓促,嫁得姿态太low。
我妈说:“那小子个头也忒矮。”
我说:“妈妈呀,你闺女都二十八了,人家不嫌你闺女高,你就偷着乐吧,你还敢嫌人家矮?”
我爹说:“那小子也忒邋遢,第一次上咱家来,我就瞧见他穿了两只颜色不一样的袜子。”
我说:“爹呀,你懂啥呀?人家那叫不拘小节。”
我爹和我妈四目相对,两两无言。叹只叹,女大不中留啊!
二
所爱隔山水,我就跨越千山万水,偷偷潜入那小子的单身公寓。
原本想给那小子一个大大的惊喜,没想到,结果给了那小子一个大大的惊吓。
那小子惊慌失措,语无伦次地“你你你”了半天,最后落款说:“你怎么也不打个招呼,我好提前收拾一下?”
我环顾四周,这美其名曰的所谓单身公寓,其实,不过就是屁股那么大点儿的一个小小的地下室,除一张床外,别说落屁股,就连落个脚的地方都没有。
好在那时候我细脚伶仃,也不占啥地方。
我见缝插针,在你的破单人床边,撂下屁股的一角,可没想到,有什么东西,硌得我心烦意乱,伸手一摸,摸出两只颜色各异的袜子,和你脚上那两只相得益彰。
我怕你尴尬,又把那两只臭袜子,偷偷塞回原处。
你说你没有车,我说反正这小城也不大,我迈开我这两条大长腿,没准比小轿车跑得还要快;你说你也没有房,我说人家美国年青人都不买房,钱都存起来搞投资。
我们很快就裸婚了。裸得干脆、裸得彻底、裸得决绝、裸得悲壮。
三
婚后的日子,好像什么都没变。唯一变的就是你的工资卡还在你的兜里,我的工资卡也跑到你的兜里。
我妈骂我傻得冒泡,我妈说:“男人是搂钱耙子,女人是攒钱匣子。”
我说:“妈妈呀,我们俩挣的那一丁点儿钱,除了房费、水费、电费,连吃喝拉撒都成问题,搁啥攒啊?”
我妈抹着眼泪说:“你瞧你傻啦吧唧地,都熬到二十八了,还是找了这么个货,将来有了孩子可咋整?”
我的心咯噔一下,涌出了些许莫名的悲凉。因为彼时,我已怀孕仨月有余。
四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那肉嘟嘟的大胖娃娃,着实让你新鲜了一阵子,但新鲜劲一过,你下班后,要么偷偷窝在单位,热火朝天地打游戏;要么和一群狐朋狗友,吆五喝六,聚在一起打小麻将。打完小麻将,三更半夜,还要不时地出去撸上几串儿。
你慢慢地厌弃娃的哭声,会扰得你心烦意乱;你慢慢地厌弃娃的屎尿屁味,会熏得你头昏脑胀。
你的那点工资,根本就招架不住养娃这笔庞大的开支。
你开始抱怨,抱怨娃的一袋纸尿裤,比一袋大米还贵;抱怨娃巴掌大的小衣服,比你的一件大棉袄还要贵。
捱过满月后,我不得不回去上班。
原本想让你妈来哄娃。奶奶哄孙子,天经地义,但你妈说腰疼、腿疼、后背疼,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
我妈心疼闺女,自告奋勇地来给我们带娃。
我妈是勤劳的农村妇女,我爹长年累月在外打工,我妈独自一人在家,养了鸡鸭鹅兔若干,但为了给我哄娃,我妈把这些牲畜统统忍痛卖掉。
五
短短的一两个月后,我回到工作的卖场,却发现卖场早已恍如隔世,物是人非了。
我原来的工作,也早就被红粉佳人捷足先登,堂而皇之地取而代之了。
原本我的颜色,也若那浅浅的粉,氲在那白白的帕上,但奈何生了个八斤重的大胖娃娃后,我的赘肉与色斑齐飞,头发与体重成了反比例。
我原本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每天稍微一抓,就会软软地沾到手上一大把。那阵势,大有会当凌绝顶之势,让人胆颤心惊。
我妈不断自掏腰包,补贴我的胃。
我妈不断地说:“闺女,你吃饭不是给你自己吃的,你是娃的粮仓,你吃得好,娃才有奶吃。”
我妈不断地重复着说,我不断地重复着吃,我的体重,一下子飙升到多斤。生娃前和生娃后基本没啥两样。
我回去上班那天,领导像打量外星人一样,翘着兰花指、捏着细牙签儿、剔着牙缝子,用眼角的余光,把我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
打量完毕后,领导漫不经心地说:“卖场暂时只有保洁这块还缺人手,月薪两千,你看你能不能暂时委屈委屈?”
我义愤填膺,本能地想呸上一口。但一提到钱,我的上嘴唇不受控制地碰着下嘴唇,不由自主地连声说:“谢谢!谢谢!”
转身飞奔进洗手间,我刚想把憋在眼底的泪水,好好释放一下,奈何前胸忽然变得又闷又痛,像堆了两块沉甸甸的大石头一样,挤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奶水不受控制地蹿了出来,我的胸前火速盛开两朵湿漉漉的大牡丹。
我突然很感激卖场领导的英明决策。也许,目前于我来说,随时随地泡在洗手间,真的是一份再合适不过的工作了。
涨奶涨得我连胳膊都抬不起来,胳膊连着胸,一阵阵地闷痛。
我来不及回去取吸奶器,匆匆忙忙撩开衣襟,蹲在洗手间里,把白花花的奶水,挤进乌漆麻黑的马桶。
我娃在家饿得嗷嗷直叫,而我娃的粮食,就伴着我那么轻轻地一踩,哗哗地随着流水,一去不复返。
老同事们怕我尴尬,上个厕所,都跌跌撞撞地绕着我走。我的脸,不受控制地火烧火燎了一整天。
虽说是为母则刚,但穿着六寸半的高跟鞋,猫腰撅腚地拖了一天地的我,还是攒足了委屈与心酸。
六
熬到下班,我拖着一天的委屈与疲惫,慢慢地挪进家门。
原本想,前台收银,怎么着也算一份体面工作,不穿高跟鞋,不算敬业,但谁又成想,这工作性质骤变,打得我措手不及呢。
原本生娃后就该买双大一码的鞋子,但日子过得总是捉襟见肘,总也买不上。
蹩脚的高跟鞋,硌破了我的后脚跟,连着丝袜狠狠扯下来那一刻,我的脚后跟一片血肉模糊。
我妈心疼得直抹眼泪,你在一旁玩着游戏,不置可否。
娃一天不断地找妈妈,我妈抱着大胖娃娃,溜达了一整天,累得腰酸背痛,早早地睡了。
哄睡娃后,我忍着脚后跟钻心的疼,把娃的脏衣服、尿垫等收拾到一块儿,分门别类地慢慢撮洗。
昏暗的灯光,支离破碎地投射到我沧桑的脸上。
我心如齑粉,细细地碎在这操蛋的生活里。
酒后醉眼朦胧的你,突然咆哮到:“我的竹子都快蔫巴死了,你都多少天没给它们浇水了?”
你曾说过,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我也承认,我也曾说过,宁可不吃肉,也要陪你一起听风赏竹;我甚至还说过,我可以陪你一起刀尖上嗜血,风餐露宿,我行但我娃行吗?
受了一天窝囊气的我,二话不说,直奔厨房,举起菜刀,就把你放在心尖上的竹子,直接撂倒。
你瞪大眼睛,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脸上写满了大写的惊愕与后悔。
我把你的被子直接扔到地板上,从此以后,曾经爱得死去活来的两个人,慢慢沦为上下铺的兄弟。
我妈哄我娃三年后,回了老家。为了接送娃上幼儿园,多少能方便一点,我保洁员的工种,一干就是六年。
我原本想,我高中毕业,名落孙山;你高中毕业,榜上无名,但榜上无名,脚下有路,我们俩怎么都算得上是一对天涯沦落人,相逢不必曾相识。
奈何理想很丰满,瞬间电石火花,让人心生神往;但现实太骨感,那瞬间的烟花璀璨,很快就在各自攒足的失望中,灰飞烟灭。
我保洁的工作,心不甘情不愿地一干就是六年;你的工作,从保安到保险,不是高不成就是低不就,六年来变换了无数个,但变化的永远是工作的种类,不变的永远是工资卡上的不到三千块。
七
穷是消灭性欲最好的武器,捉襟见肘的生活,让我们很少有肌肤之亲。
不管我们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我们的感情在一天天地淡漠、疏离。
娃上了一年级,我再也不甘心挣那区区的两千块了。
卖场的买卖,也是一天不如一天,囤积的衣物,堆积如山。
领导想让人走街串巷,去县城周边,销售这些囤积的货物,并美其名曰,去乡下开拓农村市场。
这样的差事,又苦、又脏、又累。把囤积的衣物卖出去,是领导意识超前,英明神武;卖不出去,则是劳民伤财,徒劳无功。
我自告奋勇,去乡下走街串巷。
给你打了接娃的电话后,我顶着*辣辣的大太阳,风风火火地钻进了公司的小货车。
我们的第一个目标,就是附近农村的大集。
大集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我不禁一阵窃喜。
拉开阵势,摆开货架。我利用原来上高中时,在学校学的那些美术专业知识,把乱七八糟的衣服,精挑细选,慢慢搭配开来。
搭配好的衣服,再配上我自己偷偷从批发市场批发来的帽子,手包之类的小物件,一套套得体、时尚的衣服,立刻被大姑娘、小媳妇们团团围住。
大北方的夏天,比蒸笼还要热,我汗流浃背,心里更像沸腾的开水,热辣滚烫。
首战告捷,被打入冷宫多年,无人问津的我,面对领导的微微颔首,竟然一时间手足无措,无所适从。
为了多赚一点儿钱,我像打了鸡血的母鸡一样,南征北战于各个乡村战场。
有时候,一走就是两三天。
我坐卖场里最破的配货车,往返一趟,能把浑身的骨头都颠散架的那种;我住乡下几块钱一宿的小破旅店,冬天没暖气能冻死人,夏天没电风扇能热死人的那种。
我在心里默默地对娃说:“宝贝,妈妈对不起你,留下来赔你,妈妈就不能把最好的都给你。”
带娃陪娃的重任,自然而然,一下子就全部落到你的肩上。
八
娃刚上一年级,我想,就那几个拼音和二十以内的加减法,对于高中毕业的你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奈何你没有耐心,你啪啪地打着游戏,刷着手机;娃心不在焉地抠着手指头,边玩边应付着作业。
我一次又一次地提醒你别光顾着玩手机,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