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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2/15 14:13:00

文/方东

01

年,我考上了财贸学院。财院在郊区,很偏僻。出了校门,就是华中东路,过了马路,隔着一片油菜地就是江堤。

那时候,江堤都是*土垒起来的。堤岸下只有一排排的杨树。

大二时一个初秋的中午,长江中下游的秋老天气非常闷热,宿舍内又没有电扇,我和几个同学便约了一起去江边堤岸上打牌。

我们骑上自行车,从附近村庄的田埂上插过去,这样可以抄近道。自行车行驶在庄稼地之间,前面是一片杨树林,穿过杨树林,翻上坡就是江堤了。

我骑在最后面,就在将要骑出杨树林的一瞬间,我发现路旁的一棵杨树下有一卷钞票。我连忙跳下车,捡了起来。我展开一看,全是五元、十元的票子,只是很旧,旧得有些稀软。我数了数,有五十多元。我顺手塞进裤袋里,心里挺高兴,要知道,那时候我一个月的伙食费也只有一百多元。这一捡就是五十多元,抵得上自己半个月的伙食费了。

到了江堤上了。我们靠江而坐,玩起牌。我正好是背对着江,不到半米距离就是滚滚江水。等着伙伴出牌的间隙,我随手拿起一块鹅卵石,顺手向后一抛。

“咚”一声闷响,仿佛击鼓一般。这是什么声音?几个人都好奇了,放下牌,走到江堤边,探头朝下望去。

一具尸体正背朝上卡在江边的石头缝里,顺着波浪,在江水中荡漾着。尸体可能在水中泡了很长时间了,膨胀了起来,把一件和江水一般颜色的*呢大衣撑得如同鼓面一般。硕大如斗的头颅上,几缕尚存的黑发在江水中飘荡。而其他部位都光秃秃的,已经泡得发白,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青黑乌紫的血管清晰可辨。那一声闷响,正是石头砸到了死尸的身上发出的声音。

“死尸耶!”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可是没人后退,反而更加兴奋起来。在我们这群十八、九岁,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青年眼里,这个发现分明是一次巨大的刺激。它让我们血液循环加快,让我们心跳加速,让我们决定冒冒险。

“下去把它捞上来看看!”我提议到。

“不行,要是诈尸怎么办?”

“切!你是*片看多了吧!诈尸,诈你个头!不下去算了,我一个人下去。”说着,我开始向下滑。

“等等,我去找根棍子。”路小飞跑到田埂边,找了一根粗大的杨树枝,也跟着我爬了下来。

02

我蹲在江边的石头上,望着浮尸,寻思着怎样才能把它捞上来。目光落到尸体的右脚上,事实上就是它的右脚卡在了江石的缝隙中。

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我伸手就向它的脚脖子抓去。

“噗”,我的手指仿佛陷入了稀烂的泥浆里。手指突然往下一陷,立刻一种冰冷的水渍一般的感觉从我的指头传遍了全身。我不禁打了一个冷战,吓得手一缩,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站在我后面的小路问道。

“没,没什么!”尽管男人的自尊心让我嘴上挺硬,但是心里还是一阵阵的抽缩。我有点后怕,那种感觉太奇怪了,我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我厌恶地把手指头放在身边的*土坷上擦了又擦。然后,把手指放到鼻端,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从指端散发出来,我连忙又用*土坷上擦了擦,还是不放心,最后还是忍不住把手塞进了裤袋中,生怕又闻到那股令人窒息的味道。

“这样不行,得找根绳子来。”我对小路说到。

一个室友骑车回去,不多时把宿舍门前的晾衣绳拿来了。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百多同系的学生。冷清偏僻的东郊江畔一下子围上了百十多人,个个都探头探脑地朝江里看。

一个高年级的学长用树枝挑把浮尸的腿挑了起来,我和小路将系了活扣的绳圈套在它的脚脖子上,然后开始往上拉。你们知道吗?死尸可沉了,尤其是水*。幸亏那个同学回去招来一帮人,要不然,就我们三个人,还真不一定能把它给拉上来。

一拉出水,尸体马上翻了个个儿,正面朝上了。岸上立刻发出一阵惊呼。

尸体的脸还在,眼睛只剩下两个窟窿,鼻子、嘴唇都不见了,牙齿都完好无损,雪白耀眼。这幅残缺不全,分不清性别的面孔,配上硕大的头颅,还有那几缕如黑丝线般在的长发,真比那些*片中的主角恐怖多了。而且,这才是暴露在阳光下的恐怖,真实的恐怖。

岸上一阵哇哇呕吐声,有人回校打了,说是让我们保护好现场,他们马上就赶过来。听到让我们保护现场,我又变得兴奋起来,仿佛自己也变成了福尔摩斯。

03

我和小路在离尸体二十几米远的草地上坐下来,聊着这具尸体的情况,瞎猜它是男是女,究竟是怎么死的,是自杀还是他杀。我们在脑袋中把N种可能的死因猜了个遍,水上公安的人还没有来。

日头渐渐偏西了,天也暗了下来。原本九月的燥热也慢慢散去,随之而来的是昼夜之间强烈的温差。夜幕下的江畔,北风呜呜地刮着,我们感到了一丝凉意。尤其是想到离我们几步之遥,还躺着一具尸体,我们的心也变得七上八下起来。

小路嘴里咒骂了几句,然后起身说:“我去前面的村庄小店买点吃的。”

他走了,我无聊地四处望着。目光落到江畔那摊黑乎乎的尸体上。我眨了眨眼,突然,我仿佛看到它动了一下。我忙站起身来,聚精会神地望着它,眼睛连眨都不敢眨一下。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过去了,它躺在那里丝毫没有动弹。

“怎么了?”小路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吓得一震,说:“刚才,刚才它好像动了一下!”

“不会吧!”听了我的话,小路也变得紧张起来。两双眼睛都紧盯着那东西,双腿都保持着向后逃跑的姿势。十几分钟过去了,什么动静也没有发生。

“也许,是我看花了吧!”我换了个姿势,松弛了一下因为紧张而变得僵硬的肌肉,对小路说到。

“哎!阿瑾!你家伙,人吓人,吓死人,知道吗!”小路也把随时准备跑路的腿收了回来。

我们找来了几根枯枝,在岸边燃起了火。一边等待,一边在火上烤着火腿肠吃。时间过得真快,已经九点多钟了,可是水上公安局的人仍然没见着。我和小路一直守到晚上十点多钟,都没人来,才回宿舍了。

04

回去后,我突然想起捡的钱,伸手一掏,那些捡来的钱变得稀烂如泥,而且腥臭无比。那味道正是尸体散发出来的味道。我想起了江畔的一幕。自己曾把手揣进口袋的,好像碰到了钱。当时是我并没在意,但是噩梦就此开始。

从那以后,只要我的手指摸过或接触过的东西都会变质。如果我到超市挑鸡蛋,只要碰一下,全部都会变成臭鸡蛋,那味道就和当年那死尸散发出的味道一模一样。肉和蔬菜水果也不例外。

我再也不敢上超市买新鲜水果和蛋类,我害怕自己那只抓过死尸的手。

这个噩梦一直跟着我九年。二〇〇八年我在苏州工业园上班,一个夏天的夜半,被噩梦惊醒后,看着自己那三根手指,我突然发了疯一般,找来剃须刀片,齐根割着手指。血如泉涌,一阵巨痛让我晕了过去。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医院里。同屋的同事下夜班回来,看见倒在血泊中的我,以为我被人打劫了,拨了,由于抢救及时,医生接上了三根手指,伤好后,我离开了苏州,回到了故乡。因为我的自残经历,让同事都以为我精神方面有问题,单位也不敢要我,生怕以后再出什么事。

回家没多久,父亲就带着我回了趟老家。老家有一个表叔,自幼天盲,为了谋生,跟个老道学了算命和做法事。据说,灵验的很,在老家相当有名。父亲把我带回家就是想让表叔帮我看看。

见到表叔是在老家坟山后的一个破道观中。我刚刚走进道观门,就看到坐在蒲团上的瞎子表叔鼻子抽了抽。

父亲还没开口,他就示意父亲出去,他已经知道我们的来意了。他要和我单独谈谈。

表叔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相信这世上有**么?”

我犹豫着摇摇头又点点头。

“说说吧——”

我把自己大学时捞尸的那件事说了。这是第一次,我敢对别人说出这件事,我说了抓过尸体的那三根手指的异状,一直到自己受不了折磨自残为止。

“人*殊途啊!看见这些东西,应该避的远远的才是明哲保身之道。怎么能反而去惊扰它们呢?”

我反问:“我们也是好意,把它从水中捞起来。避免它再受水泡鱼噬之苦。难道这也有错吗?”

表叔冷笑道:“也许,那正是它们必须要经历的业报。生前或许它们做了错事,死后就要用这种方式来接受惩罚。这是另一个世界的游戏规则,你们又怎么能伸手去管,插手去破坏游戏呢?”

“那要是警察发现了怎么办?或是其他人发现了,把它们打捞上来呢?”

“我早说过人*殊途。警察不一样,他们好比人间的秩序维护者。阎王爷就是*们的秩序维护者。等到它受到的惩罚够了,自然可以让警察发现、打捞。别人,或者说你们,也许也是这个游戏的参与者,那就不一样了,你只能接受设计好的游戏,而且必须玩到底。要么过关,要么爆掉。这是游戏的规则,没有人能够破坏,也没有人能改变!”

表叔叹了口气:“哎,你毕竟是咱老潘家的独苗啊,说不得,我也要替你消了这戾气。”说着,他抓住我的右手,另一只手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三根银针,精准无比的全部扎到我的三根指头上。瞬间,一股冰冷刺骨的疼痛从指尖传遍我的全身。我还来不及叫出声来,人已经晕过去了。

等我再次醒来,是在一阵唱道情的梵音中。我感觉仿佛睡了一个世纪,而眼前的表叔似乎也苍老了不少。父亲让我给表叔磕头致谢,他只是挥挥手,自管自在蒲团上闭目打坐去了。

从这以后,那股死亡的味道从我的三根手指上消失了。尽管,现在我的手不大方便,用力也用不上,但是我很知足了。

05

二〇一五年,二十年同学会上,我碰上了小路。从他那里我得知,当年和我们一起下去捞尸的那位学长已经去世了,而且是意外。

他毕业后去了一家大型工厂,那工厂有自己的锅炉,烧锅炉的工人在锅炉房旁建了一个小小的浴室,利用多余的蒸汽给自己创造一点小小的福利。这个学长非常喜欢泡澡,于是他没事也总爱来这里泡一泡。

一来二去的,和烧锅炉的工人们成了好朋友。那一次,锅炉工放了一池子清水,准备下班后去洗。刚好给他碰上了,第一个进了浴室。

两个小时过去了,那个锅炉工都下班了,他还没出来。那个锅炉工进了浴室,隔着热气腾腾的浴室和他开起了玩笑。可是,浴室里没有一丝声音,除了蒸汽发出的咝咝声。当那个锅炉工脱光了衣服,光溜溜地进入浴池后,还是没发现他。那锅炉工奇怪了,坐在水中伸了伸腿,他的脚碰到了一个圆圆的东西。他俯下身,在水中摸了摸。突然,他发出了一声恐怖的尖叫,那圆圆的东西是人的头颅。

当然没有人可以在池底睡着了,那头颅正是我的那个学长,他在浴室里淹死了。

事后,公安局也调查了,说可能是头碰在了浴池边上,一时昏眩造成溺水身亡。可是,事实上他的头上没有任何伤口,不仅仅头上,就是浑身上下也没有一个伤口,连公安局的法医也感到奇怪。

说道这里,他笑了笑,你想知道这些我是怎么知道的吧?知道刘行吧,他毕业后分到了公安局,认识那里的法医,我就是通过他知道的。

说道这里,小路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去年年底,我接到电话,当年一个室友不知什么原因用一根尼龙绳上吊自杀了。

听到消息,我的后背脊一阵阵冒冷气。我一下子想起了当年宿舍门前的那根晾衣绳,花白相间的尼龙绳。

有时候,好奇心真的可以害死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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