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子拿到了,何大草老师的《春山》签名版。
慧子
年生于攀枝花米易县
年毕业于攀枝花市技术学院
年至今跟儿时伙伴
创建“远远的阳光房”女装品牌
做好衣服
在物质生活里寻找精神的含义。
年参加“何大草写作工坊”
好好写字找寻另一个自己
????????鲁小花与蒲二弟
????????????慧子
鲁小花,8岁的她跟着爹爹来砍芭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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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今年35岁,1米75的身高,皮肤黝黑,不吃酒,喜欢抽烟,芭蕉砍回来,放*了,背去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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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把砍下的芭蕉用谷糠皮子埋了起来,再给它盖上厚厚的花棉被。芭蕉静静地在谷糠里躺了半月左右,揭开棉被芭蕉香味就扑面而来。鲁小花把手伸到谷糠皮子里摸着,糠皮柔软细腻,贴在她的皮肤上,痒酥酥的。鲁小花的手感到了一丝温度,越往里越暖和,终于摸到了芭蕉,安稳的芭蕉。刨开谷糠皮子,芭蕉*灿灿的,真好看。爹爹把芭蕉一整笼地起起来,再一坨,一坨地割下来,放在背篓里。爹爹在边边上掰下一个给鲁小花,她轻轻捧着这枚芭蕉,凑到鼻子边边上闻了又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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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小花明天跟爹爹去卖芭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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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运气好,过了正午,芭蕉都卖完了。爹爹给鲁小花买了一个糯米冰糕,是用红糖水做的,前端冰里冻住几颗糯米,冰糕有丝丝的糯米香,拌着红糖味。爹爹肩膀上挂着空背篼,走在鲁小花的前面,走得有些摇晃。他手指上夹了一根香烟,有时拿在手上,像根小棍子一样在手上翻转。有时放在鼻子下面嗅着。有时细细地打量一翻,就是没有点燃它。这也是今天卖了芭蕉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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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小花,鲁小花,你也赶场哇?”鲁小花回头一看,这不是自己的同学蒲二弟吗,只见她甩着两只手,往前跑着。小小的身体在她穿的格纹西服里,是那么自由。袖子、领,都已黑硬了,像壳长在她身上。蒲二弟扎着两根辫子,头发焦*而细密,一天过去,只有少许的头发还束在一起,其它早就自由了。乱发衬托着一张有些黝黑,却很小巧的脸蛋。见到鲁小花,露出了憨实的笑容,两排牙齿显得过于白,白得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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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小花,用肩膀撞了一下蒲二弟,把手里的冰糕扬了杨,嘿嘿地笑着,也是憨憨的,大眼睛在一头栗色短卷发的映衬下,水灵灵的,眉心有颗水豆疤痕,歪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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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早已没了身影。路边有一棵芙蓉花,长在小河里的田梗上,开花时,人们来去都要感叹一下,这花的花朵真大,真好看呀!这个季节只有嫩绿的叶子。但她们不死心,还是下去找找看。田埂上的小草都发出新芽,像刀尖一样有力地向上挺着身子。田里翻好后的土块,懒洋洋地晒着太阳。锄头、撮箕随意依靠在芙蓉树下。果然没有芙蓉花,连一小朵花骨朵也没有,两个女孩仰着头找了好久,脖子酸了,失望地坐在树下,抱着土块掰小了往撮箕里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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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去‘撮’虾吧,一路回去,肯定有不少呢。”鲁小花一下站起来。
“借一下她家的撮箕。”蒲二弟已把撮箕提在了手里。
说完,提起撮箕就下河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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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是清凉的,水不大,河里总有凸起的鹅卵石,也不用脱鞋,就在石头上跳来跳去,遇到大些的水塘,两个姑娘挽起裤脚就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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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弯腰匍匐在水面上,呼吸把水面击出了波纹,又柔软地散开。蒲二弟轻轻放下撮箕,慢慢往前推进,轻缓地移动脚步,尽量不把水搅浑。鲁小花从对面赶着小鱼虾,它们在水下被这突如其来的惊扰,吓得四下逃窜。到了推不动的地方,蒲二弟一下端起撮箕,水唰唰地从撮箕漏下来,瞬间只见小虾们混着青苔弹跳个不停,有的都懒得动弹,干脆装死,有不少呢。也不知道蒲二弟在哪里摸了一只塑料袋,把虾养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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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就这样把劫后的水塘一个一个抛在身后,终于两个人不敢再顺着水上去了。再上去就是安龙桥,河两边都是断崖,长年背阴,断崖上修了一条土公路,有座单孔石桥,叫安龙桥,桥两头靠着山。一头上方有两块巨型的大石头,石头上去两步内凹进去,正好有个平台,坐在下面很凉快,赶场的人走到这里,都会在大石头下,歇一口气再走。没有大人,小孩子是不敢在这里停留的,因为石头顶端的腊帕果树上,会有红脖子蛇在那里晒太阳。后来这个地方大人也不会停留了,桥的另一头有个土保坎,有一天早上,有人发现上面全是扣得深深的抓痕,顺着痕迹找到断崖下,一个人死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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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桥就是连续上坡,人可以走小路,快,但是很陡峭,要弯着腰,一步一步慢慢爬上去。小路分两段,中间被公路隔断,第二条小路的顶端是*土坡,上到*土坡就是阵阵凉风,加上刚爬完坡松口气,一下心情就会舒畅起来,对面的山真就重重叠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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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坡上就可以看见鲁小花的村子,两个山脊中间,青瓦房聚集在一起,连成一片。几棵*桷树,张开枝桠护着它们。*土坡上方的地里有座变压器,爹爹去年维修时,在电线杆上被电击中,断电后直接摔下来。鲁小花每次经过都要看上一眼,心里正在疑惑,今天为啥在冒烟呢,往下看,爹爹坐在那里抽着烟,手里拿根竹条子上下扬着。鲁小花,往后退了一步,心里直发毛,真想把手里的撮箕扔得无影无踪,可它挂在肩膀上,还滴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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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上*土坡,一条弯曲平坦的土路通向鲁小花的村子,小河村在云贵高原边上,两条小河呈八字型,顺山蜿蜒而下,村子静静地落座在两条小河之间。夜晚天气清爽,星星并不羞怯,挂满了天幕,这段路成了大家饭后散步的好地方,吹着风,慢悠悠地走着。而今天我们走在这条路上,真是觉得很漫长。
回到家,爹爹扛着锄头下地了,鲁小花并没有挨打,可是也吓得不轻。揭开锅盖,里面没有热和的饭菜,鲁小花的肚子咕噜噜响,家里什么吃的也没有。哎,没有办法,只有去猪食锅里摸两个红薯填肚子,一大锅猪食早上煮,下午还是温嘟嘟的。红薯一个个整齐地躺在锅底,就是扞太久,有点臭臭的。但每次饿肚子时,还好有它。蒲二弟,把虾倒进了盆子里,也啃个红薯,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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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妈妈把虾炒了,红红的虾上撒些盐,真香。鲁小花伸手就去抓,被啪的打回来,“这一碗给蒲二弟送去,不准偷吃,你吃这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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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二弟住在村子的另一头,公路一头连着*土坡,横穿村子,一头通向她家。四间泥胚瓦房修在另一条小河的河滩上,斜对着土公路。房子后面是一大片开阔地,时不时冒出个石头来,桌子大小。石头缝里长着些灰绿色的酸浆草,开着米粒状的红花串,花串可以吃,酸酸的。廊檐下去就是一弯菜地,歪歪斜斜地插着些葱蒜,都已长出苗子来。菜地旁边是一颗又高又大的木棉,成年男人一抱大小,树干上密密麻麻的长着刺丁,冬天,叶子掉得干净,只有一树红花,树枝上像蹬了一只又一只的红色斑鸠在烤太阳,蒲二弟家好看得真像一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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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二弟的爸爸身高1米6,长年戴一顶包了浆的毡帽,油光光的灰色帽子跟着他在路上捡牛屎。随着他的弯腰、站起,帽子也上下起伏着。鲁小花的妈妈说他是个和气的人,爱说爱笑,现在不说话了,大家都在背后叫他推屎爬。他以前是不捡牛屎的,也跟其它男人们一样,下田做活路,还很勤快。农忙时,村里的男人们都要换活路,到自己家有事的时候,大家才会来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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砍甘蔗时,男人们把甘蔗砍倒了,捆扎好,再从田里抬到另一个山脊的公路边,堆码起来,等大汽车来拉到糖厂榨糖,甘蔗堆足有一个小山包高。别以为他们过得辛苦跟无趣,他们总能从中找乐子。他们打扑克,输了的就去抬甘蔗,赢了的就继续打牌。有的人一天都在打牌,有的人一天都在抬甘蔗。推屎爬今天就输太多,一直默默的抬着甘蔗,快吃晚饭时,还剩下一堆,男人们一人抬两捆,还笑骂到:“你这运气也太差了嘛!”嘻骂着收工回家了。赢了的沾沾自喜,输了的擦着汗水,想着报仇,哪家有活路,又笑呵呵地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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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二弟的妈妈是从背后山上嫁到推屎爬的家。这是她第二个丈夫,她一直怀不起孩子,前一任丈夫对她各种打骂,她跑了出来。因为不会生养,前一任丈夫巴不得她离开,也不追究。她就嫁给了推屎爬,嫁过来的第三年居然有了蒲二弟。蒲妈妈能干,推屎爬勤快,蒲二弟乖巧,日子温暖而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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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三年时,蒲二弟真又添了一个弟弟,冬天生下来,白白胖胖的。可是出生不到10天,也许是蒲妈妈太爱,被子盖得太严实,捂窒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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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以后,蒲妈妈的怀里就长年抱着一个布捆子,裹了一层又一层的布。还不时唱着歌儿,摇晃着。只要看到有小男孩从她面前过,她就斜歪着头,咧嘴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伸出食指,往前钻,嘴里直说:“叽咕,叽咕,叽咕……”孩子们吓得总要绕道走,慢慢的,只要小孩不听话,大人就会说:“不听话就把你抱给蒲疯子。”推屎爬一边要照顾蒲二弟,一边要照顾蒲妈妈,慢慢地也就不下地做活路了,空时就捡起了牛屎,牛屎捡回去,整齐地码在后屋檐下,用来生火做饭。队上为蒲二弟家,申请了五保户*策,每年有基本的生活费,也就勉强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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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牛渐渐少了,推屎爬也不捡牛屎了。只是他也一直弓着背,低着头,地里的菜也种得歪歪扭扭。到是不缺生火做饭的柴,每天木棉树下都会多一根树枝,或者几根木块,都是过往的行人带来的,有小学生,也有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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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朋友们玩耍时,蒲二弟她总是远远地看着,大家笑时她也跟着笑,有时有人喊:“嗨,过来,嗨,过来……”总要喊几次,她才反应过来,左右咧着身子,边笑边啃着手指走到面前。玩得不耐烦的时候,就对着她大喊:“走开,疯子娃儿。”她一下就又跑到原来的地方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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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小花也被吓过无数次,看到蒲妈妈也后背发凉,木棉花开时,鲁小花的书桌上,有时会放着一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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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河村只有一株木棉树,木棉花的花蕊可以用来做菜,用开水过一下,跟腊肉一起炒,炒得干些,放入二荆条青辣椒、青花椒,再加蒜苗,又辣又香,可以吃下去两大碗米饭。也可以晒干,想吃时随时用水泡发。但要想一时弄到大量的花蕊,几乎是没什么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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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小花和蒲二弟,找来长长的竹子杆杆,站在公路上方的田里,举起来,还差一大截。再找来一根,用绳子把两根捆在一起,竹杆子变得又长又重,两个姑娘一起用力抬起来,摇摇晃晃打着花朵。终于有花朵掉下来,两个人高兴得哈哈大笑,忘记手上的竹竿子,它倒了下去,倒在蒲二弟家的房顶上,只听到咵的一声,接着而来的是蒲妈妈口齿不清的咒骂声,鲁小花跟蒲二弟吓得撒腿就跑,边跑边笑,跑着跑着,两个人揽着肩膀,猫了回去。
她们以最快的速度把衣服洗好,铺在大石头上晾晒,衣服用几个小石头压着,不至于被风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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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衣服干的这段时间,她们有时顺着小河而上,摘*泡儿(树莓)。带一个大磁盅,两个姑娘在刺笼里,扭着身体钻进钻出,吃的吃,装的装,回家也是满满一大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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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耳朵花开时,白色的花串又大又肥,顺着山风吹来的花香,她们都贪婪地吞吸着,吸饱了,再去摘一把带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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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把田里的豌豆、蚕豆扯一把来,一把火烧了,苗子烧尽后,刨出豆子来,青色的豌豆角,剥开壳,里面的豆子软麺清香。蚕豆确是干脆得很,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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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什么玩的也没有,下游有人在洗澡,嬉闹声起起伏伏。两个姑娘对望一眼,抓起河滩上的泥沙去水里冲,一把又一把,水越来越浑浊,只听到有人在说:“今天的水怎么是浑的呀。”心里有点爽,但笑归笑,也有点过意不去,也就停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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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不接的时候,地里的红薯跟牛皮菜是完全不够猪吃的,玉米也要接不上,这时孩子们就多了一项任务,要背着背篼出去找野猪食,满山遍野地去找,只要能吃的青苗子都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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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鲁小花、蒲二弟,还有鲁小花的小表妹,一起上山了,走到二道梁子,已经有大半背篼。二道梁子上是一片橘子林,林子茂密。地里没有种其它作物,只有一间两层的土房子,橘子成熟怕小偷惦记,守夜的人零时居住。墙是红泥巴修筑的,一楼锁上了,二楼上堆一些干草,用来喂牲口,一根独木从房子背后搭过去,又高又晃,房子主人真是胆大,这也敢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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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子地里各种野猪草长得绿绿的。可是林家兄妹先到一步,哥哥有个外号叫林狗子,他说他家的橘子林,不准其它人摘。除非一起玩个游戏,就同意大家一起摘。林家兄妹比其她孩子大很多,身高跟大人没什么区别了。连哄带骗的,扶着三个姑娘上了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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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狗子的妹妹守着鲁小花和小表妹,林狗子带着蒲二弟进了房子深处,不一会儿,蒲二弟用力地嘶喊、哭叫,吓得小表妹大哭了起来,鲁小花想着下一个是自己,腿脚都瘫软了,跌坐在地上。林狗子提着裤子出来,小表妹哭喊着:“你要这样对我姐,我就告诉我大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句话,林家两兄妹走了,蒲二弟什么也不说,只是哭,哭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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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蒲二弟发烧了,说着了凉,她不吃不喝,也不出来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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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天晚上的凌晨,下着大雨,天空像捅了个大窟窿,漏了一样,还伴着轰隆声。天大亮雨才停,蒲二弟家边上的小河成了一条滚动的泥龙,背后山,垮了一堵。晚上听到的不是雷声,而是石头碰击出的轰隆声。河面拓宽了,蒲二弟家也只剩下了孤零零的木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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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站在公路上议论着,这下找不到了,不知道冲到那里去了,活不成了。鲁小花站在她们中间,呆呆地看着小河,发生的这一切,让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应该跟谁去说说,就像一个被遗忘的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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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几个男人沿着河向下找,在不远的河湾淤泥里,找到了蒲妈妈,晕了过去。前方淤泥里还有口棺材,蒲二弟躺在里面,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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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天后,几十公里外的县城河滩上找到了推屎爬,人们把他抬回来,放在了村口氨水池的边上,只听爹爹说:“太造孽、太造孽,老蒲的样子都快认不出来了。”第二天安龙桥背后的大山上,一条山路直上山顶。蒲二弟还是一句话不说,头上包着白帕、腰上系着麻绳,小小的人儿举着一根幡,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跟着大伙一起,安埋了爸爸,她没掉一滴眼泪,牙齿咬得紧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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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天,来了一对男女,把蒲二弟接走了,蒲二弟有了新家。村上也给蒲妈妈修了一间新房子,看到小孩子还是钻着手指,笑眯了眼,嘴里念着叽咕,叽咕,叽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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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修改于.3.15
阳光房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