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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3/1 14:31:00
来源:天涯论坛,楼主:明月竹叶青bbs.tianya.cn/m/post_author-16--1.shtml

#1.斗*

四川丰都山是道教传说中的阴府所在之地,一名平都山。明正德年间,山上道观中出了一个法力高深的老道,道号震玄子。他本来俗家姓马,自幼潜心修行,从师傅那里得到了一种秘术,可以画符咒来救难产的妇女,只要符到就没有不灵验的。每次若有难产的妇女,其家属便将他请至家中,将符咒画在生鸡蛋壳上,然后远远的扔在产妇面前,则马上就能顺利分娩母子平安。马道长自得此秘术后行术数年,其间活人无算,而且每次分文不取,所以这附近的居民对他都很敬佩。有一日薄暮时分,他外出云游归来,方乘一叶扁舟渡过小河,不料刚上岸就见一个容色绝美的白衣少妇站立在沙堆上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衣裙随着晚风飘飘欲舞。马道长见状心中有些纳闷,正准备出言相询,可这女子不待他张口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在地下向他叩首不已。

马道长心中大为讶异,急忙问她道:“你是何人?为何要对贫道行此大礼?”女子听他发问,方低头说道:“贱妾奉阎罗王的命令今夜来取赵氏作为替代,道长虽然一心救生,但是也应该可怜抚恤一下我们这些孤*野*,所以妾乞求您今晚不要再画符相救了,让贱妾顺利得替重新轮回,大恩大德没齿难忘。”马道长一听之下知是女*求代,心中很是惊惑,当即便详细问她要替代的女子赵氏是何人,待女子说毕马道长不由心惊不已,原来这赵氏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义儿之媳,不仅如此,赵氏的公公邢翁和自己还是莫逆之交,两人平日往来频繁情深谊厚,如此交情焉能见死不救?可是此时这女*又在自己面前苦苦相求,这可如何是好?他心中盘算了半天便假意先应允下来,女*见他答应了自己的请求不禁喜形于色,跪在地下再三叩首,口中连连称谢不已,接着起身便化作一股青烟消失不见了。

马道长见女*离去心中也不敢怠慢,径直循路来到义儿家中,一进门便向他的父亲邢翁直说了方才路遇女*之事。邢翁一听脸色大变,原来他的儿媳赵氏果然今晚临盆,此时再听马道长所言,心中不由直叫糟糕。他素知马道长身怀奇术,又听他应允女*所求,恐他见死不救,一时愁云满面手足无措。马道长见他脸上阴晴不定,知道他心中所想,急忙对他道:“此事休要担心。方才贫道答应女*只是怕她纠缠的权宜之计,你与贫道乃莫逆之交,只要有贫道在此,定然竭尽全力保你儿媳母子平安。”邢翁一听此言大喜过望,方才一直提起的心这才放了回去,当即将老伴和儿子叫出一起躬身作礼为谢。马道长见状急忙上前将他们扶起说道:“你们就不要多礼了。此刻时间紧迫,当务之急是先做好准备,否则再迟的话就来不及了。”说毕便吩咐他们按自己所言在院中设好道坛,然后找来*纸朱砂,书写了很多道符咒,将所有的门户都贴上,接着又拿来几十个鸡蛋,在蛋壳上也画好红色的符咒,每条符咒蜿蜒曲折,如同龙蛇一般,随即吩咐他们回到屋中照顾产妇,自己坐在法坛后面点上蜡烛静观其变。

转眼到了三更时分,忽听屋内传来一阵女子痛苦的呻吟声,原来赵氏马上就要生了,正在此时忽见阴风飒飒瘆人肌肤,坛上两只红烛也被吹得摇晃不已,火苗瞬间变成绿豆一般大小,发出惨淡的萤光来。马道长一见便知女*已经前来讨替了,于是迅即起身登坛做起法来。不到片刻就见一阵旋风飞沙走石吹至门口,待得风停雾散却见方才的白衣女*站在门外,横眉怒目的指着马道长说道:“臭老道,你实在太可恨了。我曾经苦苦乞求于你而你却假意应允,现今为阻我投生更不惜来此与我为难,今夜我必破你的法术将你捉来生吞活剥,如此方能泄我心头之恨。”说毕便将头左右不停晃动,把头发披散下来垂在地面,瞬间就将身子变得和屋檐一样高大,猩红的舌头也吐出唇外二尺多长,满面鲜血淋漓,一时间腥风四散,邢家一家人没有一个闻不到的。

此刻邢翁闻声出来见到女*的恐怖样子,不由吓得*飞魄散全身发抖,女*见状狞笑一声,将双手高高举起便欲进来捉拿马道长,可刚刚进门一尺,马道长便抓起坛上的鸡蛋向她扔了过去,女*一见鸡蛋颇为害怕,急忙向后退去,只见鸡蛋落地便化作一阵红雾,半天才逐渐消散。女*对红雾很是忌惮,躲在门外不敢轻举妄动,直到红雾渐渐散去方才勃然大怒,随即又想要夺门而入,马道长再扔一枚鸡蛋将她击退,如此连扔了十几枚鸡蛋,女*始终进不得大门。正在双方僵持之时,忽听屋内传来一阵婴儿呱呱啼哭之声,女*一听便脸色惨然,面露沮丧之色,而马道长及邢翁一听却心中大喜,知道赵氏已经顺利产子了。女*站在屋外呆立半响驻步不前,接着大哭数声后咬牙切齿的盯着马道长,良久方才化作一股青烟恨恨离去。

马道长见女*远遁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将法坛撤走便准备告辞离去。邢翁全家感念他的恩德,强行将他留下,待鸡叫头便吃过早饭之后才准备送他回去。此时天色尚未大亮,几人出门没走多远便见前面土路一个凹地上竟然聚集着十几个披头散发的*物,个个容貌狰狞丑陋,而当头一个正是方才的白衣女*,此刻相遇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当即率领众*物气势汹汹的欲扑将上来。几人见状大惊,急忙返身逃回家中,好在那些*物畏惧符咒也不敢进来,只是守在路中,似乎必欲得到马道长才甘心。马道长无奈又在邢家多逗留了一会,待天光大亮邢翁派儿子出门查看,只见土路上已经没有了*影,唯凹地上时不时的刮起一阵狂风,吹得让人睁不开眼。他回来将所见告诉马道长,马道长一听便知这些*物仍在原地未走,不得已便在老头家多住了一天,待得*昏时分再派义儿悄悄出去查看,只见群*不仅没有散去反而越聚越多,站在凹地上黑压压的犹如树林一般。

马道长听得回报不由勃然大怒,转头对邢翁说道:“这些*物实在是欺人太甚!还请您明日正午帮贫道雇一个轿子,再找来八个身强力壮的轿夫抬上。贫道将轿子四周贴上符咒,然后坐在轿中,待经过凹地的时候众人一涌而过,纯阳能胜至阴,就算是再多的*物又能奈贫道如何?”邢翁本为此事忧愁不已,听得此言方才放心下来。待第二天中午,邢翁便依他所言找来八个壮汉抬着轿子送马道长回家,走到凹地的时候果然刮起了一阵狂风将轿子拦住,一时间轿子像有几百斤一般沉重难行,八个轿夫一边口中大声吆喝着一边使足气力奋勇向前,好不容易才闯了过去,接下来便一路安然无恙的将马道长抬至道观。可是自此之后马道长和他的徒弟就老见到道观外*影憧憧若隐若现,尤以月白风清之夜最显,仿佛这些*物仍是不甘心,想等到他出道观后再来报仇,见此情形马道长也不敢出寺门一步,平日有事都由徒弟代为出去处理。

如此过了数月,他因为整日不能出门,心中颇为郁闷。这一日正好是除夕,马道长想到今天是天神下届的日期,*物也应该销声匿迹以避,自己便可以乘此出观去散散步了。他先是走到门口四处看,见道观外并无*影,于是便放心地带着徒弟出了山门。没想到刚走了不到一里地,忽见一阵狂风四起,风中似乎有无数的*物向他扑来,有捉他头的,踩他背的,抓他脚的,迅即便将他掀翻在地。马道长猝不及防瞬间摔的昏死过去,徒弟一见大惊失色,赶紧将他背在背上跑回道观中,耳闻得一阵*笑声传来,那个女*兀自在身后大喊道:“今夜方能出我心中一口恶气。”待徒弟一路狼狈万分的将马道长背回到道观中,他躺在床上已是气若游丝,徒弟赶紧抓来药草熬汤救治,好不容易才让他逐渐醒转过来,可是自此之后他就大病一场,求医问药数年身体才逐渐恢复了健康。

#2.换银

道光年间,金陵城北门桥附近都是商铺银号,每日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三教九流无不汇聚于此地,最是繁华热闹。这年三月春暖花开之时,一日街上忽敲鼓吹乐鞭炮齐鸣,原是一家新银号开张了。这家银号的掌柜姓钱,是外乡人氏,平日里善于投机精明强干,经商多年下来也积了不少本金,筹划良久方才在此地开了这间银号,自开张以后他更是忙里忙外不辞辛劳,而生意也是顺风顺水蒸蒸日上,钱掌柜看在眼里喜在心头,每日晚上盘点的时候乐的嘴都合不拢了。一日清晨天刚大亮,伙计刚将店门打开就见门外站着个青袍灰须的老头,显是早早便在银号门前等候,待银号一开门便匆匆进入店内,随即从袖中拿出一些银两,对伙计说是想将这些银子换成铜钱。钱掌柜一见有人大清早的就来换钱,心中不禁有些奇怪,估摸着恐怕这老头有什么急事才如此迫不及待,于是便亲自上前察看,发现这银子成色似乎不太好,随即便和老头为了银子的成色而争论起来。

正在二人僵持不下之际,忽见一个白衣少年径直从门外走了进来,这少年身背一个包袱手持一把竹扇,温文儒雅落落大方,一见老头便恭恭敬敬的作礼道:“敢问这位老丈可是姓王?”老头听少年发问,不由满面诧异之色,随即回道:“正是老朽。”少年一听便面露惊喜道:“王老伯,小侄找了一早,总算在此地找到您老人家了。”老头一听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少年见他满面疑惑之色,又对他道:“王老伯,令郎与小侄一起在常州贩货,我们情同手足交谊甚厚。前几日他听说我要回来,特来找我让我将一封银子和书信交与您老人家。我今早前往尊府,不成想您没在府上,待问了家人一路打听方才寻到此地,幸好没将令郎所托之事耽误啊。”说毕便从身后的包袱中拿出一包银子和一封书信交给老头,随即寒暄数句之后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便转身告辞而去了。王老头先将信拆开,皱着眉头看了半天,又扭头对钱掌柜说道:“我年龄大了,老眼昏花也看不清信上的字,还请掌柜的帮我念念。”钱掌柜耳听此言便将信拿过帮他念起来,只听前面絮絮叨叨都说的是一些家庭琐事,最后在信的末尾写道:“儿请人带给纹银十两作为父亲大人的生活开销之用。”老头听罢面露喜色道:“将我刚才要换的银子还我,我也不必和你争论成色了。我儿托人给我带的纹银信上说正好十两,就以此银来兑钱如何?”说毕便将那封银子交给钱掌柜让他称验。

钱掌柜听罢觉得此法也行,于是便将先前之银还给老头,自己接过寄来的银子便称了起来,没想到一称之下这封银子却不是十两,而是足足有十一两零三钱。钱掌柜见状暗暗有些讶异,心中便怀疑老头的儿子托人带银的时候有点匆忙,以至于弄错了银子的重量。他生怕自己看错了,又将银子又称了一遍,仍是十一两三钱,见此情形钱掌柜心中不由暗自想道:“这信上只说是十两纹银,可这老头又没有称重量,那索性我就将错就错,如此还能多赚一两三钱。”于是脸上依然不动声色的吩咐徒弟按当时兑换的价格取出九千铜钱交给老头,老头拿了铜钱便心满意足的转身离去了。

这老头离开不到一盏茶的时分,门外忽又进来一个中年客人。这人身材颀长面黑多须,约莫有三十岁上下,钱掌柜以为此人是来做生意的客人,于是笑着迎了上去,不料这人一见钱掌柜便急匆匆地对他说道:“方才我见那老头刚从你店里出来,你该不会被他欺骗了吧?”钱掌柜耳听此言大吃一惊,急忙请客人说个明白。客人又对他说道:“这老头其实是附近的骗子,已经在此行骗多年了,因我原来曾被他骗过,所以也认得他。我见他在你店里换钱,已经替你担心很久了,只是因为此老非常刁悍,所以我也不敢进来当面拆穿。你仔细看看,只怕他的银子是假的。”钱掌柜听罢更是受惊不小,急忙吩咐伙计找来剪刀将银子剪开一看,里面果然全是铅胎。这一下损失了九千文钱,钱掌柜自然又是心疼又是懊恼,当即气的全身发抖面色惨白。他抬起头来一边再三对客人相谢,一边询问老头的住址。客人对他说道:“这老头住的地方离这有十几里远,你若是现在去追也还来得及。只不过我和他相邻而居,若是被他知道是我揭穿他,必然会对我不利。我只能告诉你他家的位置,你自己去追就行了,我可不愿再惹祸端。”

钱掌柜听罢此言心中想道:“若是他不和我去我怎么能找到这地方?还是让他随我一起去保险些。”当下便对客人说道:“你只需要和我一起找到地方,然后再告诉我他家门户所在,我自己一个人去就行了,这样的话他也不知道是你所指,就不会去找你的麻烦了。”客人一听仍是面有难色,推三阻四不肯相随。钱掌柜眼看在这耽误的时间越久,自己的银子就越难追回,此时心中焦急万分,当下一咬牙道:“若是你肯和我一起前去,也决不让你白忙一场,我愿意出三两纹银相谢。”客人一听不禁踌躇起来,钱掌柜又在旁苦苦哀求,拿出三两纹银请他收下,客人实在不得已,于是将银子收入怀中,带掌柜一起出门往西而去。这一路走了约十里地,刚过汉西门外,远远便看见一个小酒肆,再一看那个青袍灰须的老头正把换来的钱放在桌上和数人一起饮酒。客人远远指着老头对钱掌柜道:“这就是他了,你赶紧上前捉住他,我要先走了,免得让他看见。”说毕便返身而回了。

钱掌柜一见老头心中便怒火翻腾,急急数步奔至酒肆中,冲到老头面前将他衣领一把抓住,随即一巴掌便向他脸上扇去,一边打着口中还一边叫道:“你这个老骗子,敢用十两铅胎银换我九千文。”众人一时间不明所以,都看了个目瞪口呆,待反应过来纷纷起身上前将他拉开,并问他为什么要当众殴打老头。钱掌柜将方才换银之事大声告诉了众人,说毕兀自愤愤不已。老头听后却面不改色的对众人缓缓说道:“我用儿子所寄来的十两纹银兑换铜钱,确有此事。只是我这十两纹银却并非铅胎。掌柜的现在既然说我用的是假银,能不能将银子拿出让大家看一下。”钱掌柜听罢此言便从怀中将假银拿出用剪刀剪破让大家看,众人一看里面果真是铅胎。唯独老头在旁笑道:“这银子一看就不是我拿去兑换的银子,我的银子只有十两,所以换得九千文钱。而现今看来这假银子似乎不止十两,绝不是我原来的银子,这是掌柜的想讹诈我罢了。”众人一听老头说的也在理,便让酒肆店主拿来小杆秤将所有的银子放上称重,这一称之下果然不止十两,而是十一两三钱。

众人一见大怒,都认为钱掌柜是在讹诈老头,于是纷纷上前责问他,钱掌柜当时本就是贪心使然,所以此时张口结舌无法应对,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更是愤怒,当即上前群起而攻之,反将钱掌柜一顿暴打,直到酒肆店主出面制止方才作罢。钱掌柜因为一念之贪,中了老头的计,只能鼻青脸肿的懊丧而归,后来他才知道这其实是一个连环骗局,而王姓老头和白衣少年以及指路的客人全都是一伙的。

注:即是奇闻异事,也不单单是狐*神仙,骗术也很有意思。此骗局构思巧妙环环相扣,颇为精奇。不过这所有的一切都离不开一个“贪”字,若是不起贪心再精妙的骗术也是无济于事的,所以此篇算是给贪心之人的一个警示吧。

#3.斗胆

甘肃两当农家颜七,虽是一介粗鄙农夫,但素来胆略过人,颇有豪气,尤其不惧*神。有一次听人说起《宋定伯卖*》的故事,他大笑之余不仅为之心驰神往,老想着什么时候自己也能遇见一个*物,到时也能看看这*究竟是什么模样。这一日颜七出门去集市卖菜,待回来的时候已是月上梢头了,他腹中空空饥肠辘辘,挑着担子趁着月光急急赶路,想要早点回家填饱肚子。沿着山间曲折的小径没走多久,忽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颜七循声回头看去,只见一人隐隐约约跟在自己身后数十步外,离得远了也看不清他的样子。颜七初时以为此人和他一样是赶夜的路人,可走了一会却发现这人身上不仅没有任何行李,而且自己走快他也走快,自己走慢他也走慢,于是心中不由疑惑起来,担心这莫不是是强人盗匪之类,想要劫取自己身上的钱财,这可是白日卖菜辛苦所得,一家老小的生活所需均从此中来,万万不能被他人所夺。

眼看身后之人一直紧跟不舍,他当即便停下脚步将扁担牢牢握在手中,转身大声喝问此人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紧跟着我。”这人听他问话也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一言不发,颜七见状正待再问,忽听他阴测测地笑道:“说出来你可不要吓破了胆,我非人,实是*,听说你一直想见见真正的*是什么样的,所以特来与你相会。”颜七听这声音尖细呜咽确非人类,犹如寒风过堂一般,将自己身上听出了一层鸡皮疙瘩。可他本就胆大,此时知道对方是*物心中反而不甚畏惧,还大声对*说道:“活人我尚且不怕,难道还会怕一个死*不成?”说毕返身便欲继续赶路。身后之*听罢此言不由大怒,又对他道:“你若有胆子的话请回头再仔细的看看我。”颜七扭头斜着眼睛看去,只见此*头发蓬松遮住了额头,满面青*之色,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死死盯住自己,就像倒闭在路边的饿殍一般。颜七见状不屑道:“这不过和乞丐一个样子罢了,有什么可惧怕的。”说完转身便自顾自的赶路,而那只*见他不惧,也默无一言的紧紧跟在身后。

又走了半里多路,颜七忽听身后之*又对自己道:“你倘若真是胆大的话现在再回头看看我。”颜七听罢便转头看去,只见此*变的身高数丈,将舌头吐出唇外就像悬挂的旗幡一样,面上又变作紫青色,双目突出精光四射,说不出的狞恶恐怖。颜七见状仍是不惧,反而对其说道:“这有什么好害怕的?依我看不过是庙内的鸡脚神罢了(鸡脚神即雷公),我早就见惯了。”说毕依然继续赶路。此*一听大为气馁,可心中仍是愤愤不服,于是依旧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不愿离去。一人一*行至一个山坳处,下面多是义冢,此时*物又突然对颜七道:“你要是胆子真巨,就在此地等我一会,我再约一人来,若是到时你不畏惧,这才算是条好汉子。”颜七一听不仅不惧反而豪气顿生,向其大声道:“这有什么难的,我刚好想在这休息一下,你赶紧去,可别趁机溜了。”说完便一屁股坐在地下点着烟筒抽起烟来。

*物见他应允下来,于是便向前走去,可走了数十步又转过头来不放心地对他喊道:“你要说话算数,可千万不能逃跑啊。”颜七坐在地下挥着手大声答应了。又走了几十步,*物仍是转头向他喊道:“你千万别逃啊。”颜七心中颇为不耐,大声对他说道:“休要啰嗦,赶紧去吧。”耳听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终于不知所踪了。颜七坐在地下一直将烟抽完还不见*物回来,他抬头放眼看去只见四周一片荒芜,黑漆漆的并无半点灯火,心中一动不由想到:此时夜深只我一人,若是那只*又引来一个什么夜叉罗刹之类的恶*来,那我的小命不是就完了?眼前之际不如先找个地方暂时躲起来,到时先看看再说。想至此处他便站起身来四处张望,见山坳旁有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杨树,树身粗及丈余,于是便将担子藏在山石后面,自己手脚并用缘着树干爬了上去,坐在一个大丫杈上。

待坐定之后他又转念一想,待会儿万一自己忍不住瞌睡睡着了,若是再从树下掉下来怎么办?于是又将头上的缠头布解下将自己的身子和树干捆绑在一起,这样即使是睡着也不会掉下去了。刚把这些事做好,就见*物从义冢的方向过来了,肩上似乎还扛着一物,白晃晃的像是芦席一般,月色下也看不甚清。只见它到了方才颜七抽烟的地方先将肩上之物放在地下,然后转头四顾,发现周围并无颜七的踪影,接着它便四处找寻,看见了山石后颜七的担子,于是知道颜七定然在此附近,可是一番搜索就是遍寻不见。无奈之下它便在底下大喊起来:“你在哪里?莫不是睡着了吗。”连喊数遍,颜七就是不答应。*物见此招无用,于是又转口道:“你不是说你胆大如斗吗?没想到现在却做了缩头乌龟,有本事就出来会会我,这样算什么英雄好汉。”待他洋洋洒洒说了半天,颜七依然不为所激,仍是坐在树上不作一声。

*物见骂了半天也无济于事,过了一会忽然和声细语的说道:“你出来吧,我其实是看你胆略过人是条汉子,所以才想和你交个朋友而已,绝不会加害你的。”如此喋喋不休边说边找,一直到了鸡鸣四起五更将过的时候,眼看找寻颜七无望方才长啸一声孑然离去。颜七在树上也被折腾了一夜,眼看*物离去这才出了一口气,身上又困又乏,一阵倦意袭来不知不觉间昏昏沉沉的就睡着了。待到东方大白旭日初起的时候,有数人从此地经过,其中一人猛然看见地下之物不由开口惊叫起来:“这是哪来的死尸?谁放到这里来的?”另一人上前看了半天也摇头道:“若说是盗墓的,可这尸体被芦席包着,一看就是穷人啊,莫不是有人在恶作剧?”

几人正议论纷纷间,忽听头上传来一阵呼噜声,抬头循声看去居然有一人尚在树上酣睡,几人莫名其妙不知所以,连忙站在树下大呼小叫将他唤醒。颜七睡的正香忽被叫醒,睁眼一看发现此时已是天光大亮,树下还有几个路人正满脸惶恐地看着他,于是便解开腰上的头巾爬下树来,再听路人一说方知地下芦席中躺着一具尸体,心中这才明白那*物的阴险和狡诈。原来它见颜七不为所吓,于是又想借助僵尸来害他,幸亏颜七机灵善变躲了起来,否则的话定然被其所害。众人听颜七一说都是面色大变矫舌不下,随即赶紧一起将这尸体掩埋起来,而颜七回到家中也后怕了好几天,自此以后再也不敢晚上出行了。

#4.两世孽

乾隆年间,江西上饶有一个书生名叫梁永宏,此人年方二十,自幼聪明好学,读书非常刻苦勤奋,每天一直要读到晚上二更以后方才熄灯入睡,兼之他天性诚朴憨厚,周围的邻居都说他以后必能成大器。有一天晚上天色将暗,他点上蜡烛正欲灯下苦读,此时正值三伏酷暑,天气炎热难耐,因此他将房间门窗大开纳凉。看了一会书,他不经意间一抬头,忽见门外有一只黑犬,身长约有三尺余,对着他昂首摇尾怒目而视,喉咙间还隐隐发出低沉的咆哮声,似乎马上要扑上来撕咬一般。

梁永宏见此情形大吃一惊,急忙低下头四处环顾,想要找一个防身的武器,好不容易摸到一个镇纸拿在手中,再抬头看去却发现门外黑犬已不见了踪影。他心中放心不下,急忙起身出门去察看,只见外面夜色如墨,四周寂然无声。梁永宏有些疑惑,又回身拿着蜡烛来到后院四处巡视,刚走了几步,忽见树上一道长长的白光从身边飞过,其势疾如闪电快似流星,将他吓了一大跳,险些叫了出来,他急忙扭头向身后看去,只见这白光没入草丛中瞬间就不见了。

梁永宏惊*未定,正待上前查看个究竟,忽见树后钻出一个头戴方巾满面白须的老者来,这老者拄着一根拐杖,身高只有丈余,一见他面便对他说道:“你因为两世的冤孽,数次都应死去了,今晚幸好有我,这才又救了你一次。”梁永宏听罢此言又惊又疑,不知这老者是人还是*,于是便问老者到底是何人?

老者手抚胡须道:“你先不要管我是谁,且听我说,到了明晚黑犬还会来此向你寻仇,你明天一早就去集市买一只死羊,将头和四肢除去,用面团做一个人头的模样安上去,然后将羊放在床上,再用你平时穿的衣服盖在羊身上。到了晚间你悄悄躲在阁楼上,千万不要让它发现你。”梁永宏听罢一时间半信半疑疑惑万分,满脸迷茫之色。老者见状急道:“不听我言,必遭杀身之祸啊。”说完转身便消失在树后了。

梁永宏站在原地楞了半天,心中纳闷不知这是何方神灵,想着看他对自己并无加害之意,不如暂且先按他所说的去做,就算是骗自己的也不致有什么大害。第二天一早他就按老者所说将羊买回,砍头剁蹄面做人首,到了晚间披上衣服放在床账中,然后自己爬上二层小阁楼,将梯子收上去,再把蜡烛吹熄,躺在隔板上静观其变。到了三更时分,梁永宏正昏昏欲睡之时,忽听院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连忙伏下身子从板间的缝隙向下看去,只见一团黑影倏的一声窜进了房内。

此时窗外月光朦胧,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去,这团黑影正是昨晚门外那只恶犬。此时黑犬进门方才四下环视,一眼见到床上的假人,随即张嘴露齿目现凶光,纵身一跃跳上床头,一口便将面首咬下,然后又撕碎衣服将骨肉食尽方才准备离去。梁永宏在阁楼上看的是又惊又怒,惊的是老者所言果然不假,怒的是此犬咬头嚼骨凶残狠*,却不知自己前世和他有多大的冤仇?想至此处他实在压抑不住心中的怒气,不由愤愤说道:“想不到这孽畜居然如此凶恶。”

没想一时说话声音有些大,以致被黑犬所闻,只见它举头仰视隔楼,双眼目不转睛一动不动,似乎知道楼上有人。梁永宏见状急忙屏息静气的躺在原地,唯恐发出一丝响动。过了一会,黑犬突然一边向上跳着一边狂吠不已,过了好一阵,眼见实在无法上楼,这才泱泱而去。梁永宏在阁楼上已待了半夜,眼见等到黑犬离开不由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一阵倦意袭来不知不觉便沉沉睡去。

睡梦间忽见昨晚的老者又站在他面前对他说道:“你今世的犬厄已经化解了,但是方才不应该说话让它发觉,以至来生还会再来相报。到了明晚你还有一劫未过,前次后院树上白光即是为此。明晚你要找一根木棍,在棍身上涂满猪血,将它放在床上再将被子盖好,同时你要躲在隔壁房间,切不可发出丝毫声响,如此方可化解这段劫难。”梁永宏听罢心中一惊,睁开眼时老者已经不见了踪影。

早晨起来一下地,他就按老者所说布置妥当,等到了晚上自己躲在相邻的房间,在隔板上钻了一个小孔以便于窥视。到了夜间三更时分,他贴在隔板上紧张的观望,忽见一道白光飞入自己室中,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条白色的巨蛇,身如木桶目似红灯,一进室中便爬入床账,将涂满猪血的木棍吞入肚中,然后才徐徐离去。梁永宏在邻间只看的是瞠目结舌惊恐不已,一直等到巨蛇离开很久才敢起身回到卧室。

第二天晚上他睡觉的时候又梦见老者前来对他说道:“你前身牙尖嘴利,好于掘人隐私发人罪过,以致两人均遭杀身之祸,此世一化为犬一化为蛇前来向你寻仇,现在大难已过,你应当时时忏悔引以为戒才是。”梁永宏在梦中恭恭敬敬的问道:“两次蒙您援手相助才得以不死,大恩大德永不敢忘。只是尚且不知您是何方神圣,还请指示于我,以后我当日日祈拜。”方巾老者笑道:“你的祖父对我有德,所以我才前来相救,此时不便多说,以后你自然会知道的。”话一说完老者就离开了。梁永宏醒来琢磨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这神仙和他家祖上有何渊源。

过了两月,民众在城外举行赛神会,梁永宏也随着去城郊看热闹。没想到刚入神庙抬头看见神像他便惊得目瞪口呆,只见这神像的衣容相貌和前次救他的老者一模一样,梁永宏见状连忙出去买来香烛在神像前点燃祷拜,拜毕起身询问庙祝,方知此处原来有神无祠,一直到二十多年前方由梁永宏的祖父四处化募才修了祠庙,至此梁永宏才恍然大悟,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所谓没有仇,就没有复,没有德,就没有报。德则未必尽报,仇则必有其复,所以与其使人复仇,还不如使人记德啊。

#5.神枪

明正德年间,安徽太平府的大圣庙前,住着一户贫穷人家。这家家中只有父子二人,父亲姓戈名辽,虽已年过四旬却是身材健硕孔武有力,其子十八九岁,名曰继辽,也是虎背熊腰身强力壮。因继辽的母亲前些年早早病故,所以他的父亲一直鳏居,而继辽本已到了娶妻成家之时,托了媒人提了好几次亲,可戈家素来清贫并无余财,也付不出女方所需聘礼,以致于他至今仍是单身未娶。

这父子二人虽身无长物,却胆略过人颇有豪气,尤其善于使用火枪,而且均是枪法精准用枪如神,因此日常务农之余就去湖边猎杀些飞禽走兽之类,然后将其拿到集市换点柴米,这样虽说每日布衣蔬食但是也能够勉强度日。因为这附近的村落住的都是贫穷之民,有时他们还会接济一些比他们更为困苦的邻居,所以住在附近的居民都知戈家父子古道热肠有侠义之心,于是便尊称他们为大小戈。

曾有相熟之人劝他们既然有一手好枪法,还不如去从*入伍混口饭吃,但是父子俩嫌*营生活古板约束,远没有现在悠闲自由,所以都不愿意去,每日朝出夕归务农打猎,倒也图个逍遥自在。有一日傍晚彩霞似火,两人趁着夕阳各自扛着一把火枪去湖边打猎,不到片刻就猎杀了几只水鸟和一只野兔,二人便将各自打到的猎物用枪管挂着扛在肩上准备回家。

路过宝积山下的时候,忽见路边十数个官兵围在一处大声喝骂,待他们走近一看,方知是巡路官兵刚刚抓住了一个贩卖私盐的小商贩,正将他打倒在地踢的死去活来,而商贩一边在地下翻滚一边哭喊着求饶,可为首的数个官兵仍不罢休,一边嘴里骂骂咧咧一边继续拳打脚踢。再一看旁边还站着一老一少两个女子,看摸样应该是商贩的妻女,此时均是又急又怕,哭着争相将自己头上插的银簪和耳上挂的耳环取下献给官兵,想用这些首饰来帮商贩赎罪。

只见一个脸色狞恶的*官伸手收下首饰,放在眼前细细端详了半天方才收入怀中,转头对其余官兵笑道:“晚上兄弟们又可以喝酒了。”随即将手一挥,命令手下的士兵停止殴打,然后用一根粗铁链拴在商贩的脖子上,要牵着他回去,商贩的妻女一见跟在后面更是涕泣不已,旁边还有两个七八岁的懵懂幼儿,见父亲被一伙凶神恶煞般的人抓走,更是滚在地下嚎啕大哭,几次都险些翻入旁边湍急的河流中。

戈辽见这凄惨之状心中着实不忍,于是上前几步对那*官说道:“不知*爷要将他带往何处?”那*官正一脸得意之色,忽听身后有人发问心中不由一惊,待回头一看发问之人却是一个身材魁梧高大的虬须大汉,不仅穿了一身打满了补丁的布衣,肩上还扛着一把火枪,于是心中便知他定是住在附近的猎户,当即一脸不耐烦的说道:“本官要捉他去官府问罪。”戈辽又问道:“不知此人有何罪?”*官听罢脸色一沉道:“朝廷三番五次下令严禁贩卖私盐,可他却敢公然违抗朝廷禁令私自贩卖,这罪难道还不够大吗?”

戈辽听罢不由嘿嘿一笑说道:“我还当有什么大罪呢,原来居然是这等小事。想一个平民老百姓肩挑步担,一路起早贪黑含辛茹苦方能赚点蝇头小利,这能算盐枭吗?那些富商巨贾,仗着有钱有势,公然贩卖私盐,那才叫盐枭,你们怎么不去抓他们呢?”*官一听此言不由勃然大怒,对他大声喝道:“你为什么如此袒护于他,莫非你也是和他一伙的?”戈辽见状心中也是愤愤不平,于是大声回道:“是又如何?”*官想不到他居然还敢顶嘴,当下不由暴跳如雷的叫道:“那本官就把你也抓走,再将你双腿打折,到时看你还敢不敢饶舌。”说毕便从怀中摸出一根黑色的绳索准备来套他。

继辽一看情况不妙,赶紧上前好言相劝,只说自己的父亲愚钝无知,还望大人海涵,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一边说着一边暗暗拉着父亲的袖子,想让他顺势说几句软话,可戈辽却站在一旁不发一言,两眼望天似乎不闻不见。那*官见状更是怒发如狂,不顾继辽苦苦相求,不仅不听他言反而上前两步重重扇了继辽一个耳光,然后指挥几个士卒一拥而上将他围在中间拳打脚踢起来。戈辽见儿子转眼间便被打的口鼻流血,心中不由大怒,情急之下伸手便将火枪从背上取下,对着*官就是一枪,只听轰然一声,就见那*官胸口上溅出一朵大大的血花,随即仰面朝天倒了下去。

众官兵还没反应过来,戈辽顺势又是一枪将一个正在殴打继辽的士卒击倒。继辽一见父亲开枪,心知这下闯了大祸,但是此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当即也从背后取下枪来,瞬间青烟冒起火舌喷出,登时又有两个士卒见了阎王。此时这伙官兵才反应过来,眼见父子二人枪法如此犀利,心中大为骇惧,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发一声喊便争先恐后的跑了个干净,唯恐父子再追来射杀。而戈家父子见官兵如作鸟兽散,当下也不去追赶,转头对商贩说道:“你们夫妻二人带上行李孩子,快快找船渡河而去,千万不可停留。”

商贩拉着全家人跪下给他们磕头不已,二人不住挥手让他们莫要耽搁赶紧离开,商贩这才起身带着全家人告辞而去,边走还边回头不住的张望。眼见这一家人的背影远去,戈辽回头对儿子说道:“这次我们可闯下天大的祸事了,不过好男儿敢作敢当,绝不能牵连旁人,此刻我们便去官府自首,生死由天而定。”继辽和他父亲一样也是血性男儿,此时听罢父亲的话更无他言,当即便一起来到官府自首。

这官府的官员和营卒本就是巨商富贾的走狗鹰犬,听说父子二人打死了他们的同伙,一个个兔死狐悲均是愤恨不已,眼见两人白白送上门来,马上将他们五花大绑钉上脚镣关在狱中,过了几日就给定了个袒护土匪暴力拒捕的罪名报了上去,准备待朝廷复核完毕即秋后处斩。继辽闻听心中不服,上书辩解说杀人的只是自己,和老父无关,愿意一人受死以洗老父之罪。可官府正将他们恨得咬牙切齿,巴不得二人早死,哪能容他辩解,这一纸辨书呈上犹如石沉大海再无声息。父子二人心知此次难逃一死,也就不再申辩,每日在狱中唯有等死而已。

话分两头,再说那商贩逃走之后,携带一家大小在江边租了一条小舟隐匿了下来。这商贩姓马名义,也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待将全家安顿下来之后他便悄悄渡江去打探消息,听说戈家父子被下了大狱定了个秋后处斩,心中不由惊忧万分,回来再和妻子刘氏一说,两人不由抱头痛哭起来,哭毕一起默默祈求山神,愿意代其一死。转念一想戈家父子无亲无故,此时连个探望的人都没有,于是便让大女儿琳琳装作是戈辽的女儿去狱中给父子两人送饭。戈家父子在狱中受尽欺凌,因为没有亲戚送饭所以只好吃牢狱的剩菜嗖饭,就这还是饱一顿饥一顿,忽听狱卒说女儿来给送饭,心中不由感到非常惊诧,待马琳进来两人一看方知是那日所救商贩之女,心下均是又惊又喜。

马琳上前将饭交给继辽,悄悄对他们说道:“来之前父母让奴家转达给你们一句话,若是你们有所不测,他们也一定不会独活的。”父子二人听后大为感动,连忙摇头示意此举万万不可。待他二人吃完,马琳收拾好碗筷方才在狱卒的催促下走出狱门,准备渡江而回。此时已是二更时分夜色昏黑,马义夫妻俩正坐在船头等女儿回来,忽见江中升起一团亮光,像月光一样明亮,夫妻二人不明所以,不觉看的呆了,正痴望间只听嗖的一声,这一团光亮分散开来,犹如千万颗闪光的琉璃球一样四处飞舞,又看了片刻,忽然有一片光飞到船舱之中,将整个船舱照的雪亮。夫妻二人见状大为惊讶,连忙起身进舱察看,发现原来船舱中居然有一棵龙眼大小的珍珠,发着五彩光芒,在夜空中更显的灿烂夺目。夫妻二人知道这是非凡的宝物,急忙将它拾起小心收藏好。

过了一会女儿回来,告知了戈家父子在狱中的情形,三人不由唉声叹气悲伤不已,马义随即又将珍珠拿出来让女儿看,马琳听了也觉得非常奇怪。待得第二天清晨,马琳上街买菜,偶然间听路边两个衙役聊天,说都御使奉圣旨到安徽来巡查,已经到了此地,正准备买一颗上好的珍珠来讨好自己的小妾。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马琳站在一旁听罢此言不由心中一动,于是赶紧回船上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父母,并让父亲将珍珠交给自己。马义知道女儿的想法,急忙将珍珠交给了她,马琳将珍珠包好小心放入怀中,哭泣着对父母说道:“女儿不孝,这一走可能要很久才能回来,或许能救戈家父子也未可知,希望爹娘多多保重,照顾好两个弟弟,千万不要以我为念。”马义老两口闻听此言也悲伤不已,哭着和她道别,千叮咛万嘱咐让她自己小心,一直将她送过江去才恋恋不舍的回去了。

待马琳到了城中,先找到都御史下榻的驿馆,恳请门人将珍珠献上。这御史姓王,听说有人主动献珠,心中颇感诧异,待一见此珠晶莹圆润华光四射,不由心中大喜,赶紧拿给自己的小妾刘氏让她观看,刘氏一看便双眼放光爱不释手,连忙让他把卖珠人叫进来细细询问。待得马琳进来,刘氏就问她这珍珠从何而来,马琳低头回答道:“这是小女子家传之宝。”王御史又问她这珠欲售多少钱,马琳说道:“小女子情愿分文不要献给夫人。”王御史一听心中大奇,便问她是为何,马琳回道:“因父兄出门多年未归,小女子贫困无依,愿为夫人婢女,故此珠一文不取,权当是小女子的进身阶。”刘夫人一听便让马琳抬起头来,只见她生得明眸皓齿清秀婉丽,一看心中便很喜欢,于是和王御史商量将她留下做了婢女。

马琳本就身手麻利,又聪明伶俐善于察言观色,凡夫人心中所想她就能马上揣摩出来提前准备好,因此很快便从众婢女中脱颖而出,没过多久就成了刘氏最宠爱的贴身侍女。过了十几日王御史和夫人正在用餐,马琳站在一旁侍奉,席间夫人就对王御史说着马琳有多乖巧能干,一时间对她赞不绝口,王御史听罢大为高兴,就顺口问马琳需要什么奖赏。马琳等了许久就等的这个机会,不待话音落地便快步上前噗通一声跪在御史面前,泣不成声的说道:“奴家父亲是戈辽,兄长戈继辽,均因官司陷在狱中,眼看即将性命不保,还望大人能大发慈悲救他们于水火之中,奴家即使粉身碎骨也要报答大人和夫人的大德。”

王御史和夫人出其不意,都是一脸惊愕之色,过了好一会才让马琳起来将事情缘由详细说来。于是马琳便将戈家父子如何打抱不平助他家逃走自己却因此打死官兵自首入狱的事情细细说与他们听。两人听完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王御史低头思索了一下道:“你父兄的事情,我已经看过案卷了,问题是目前铁证如山不好翻案啊。不过我念你缇萦再生孝心可鉴,明天再去一下府衙,能不能救他们一命就看他们的造化了。”马琳一听喜极而泣,跪下磕头如捣蒜,夫人也在旁说道:“若将你父兄救出,你敢背我而去,那我就让大人马上再杀了他们。”马琳忙道:“奴家愿意终身侍奉夫人,断不敢有二心。”

待得第二日,王御史果然早早就去了太平府,太平府的知府听说钦差大人来了赶紧出迎,王御史借口要查阅案件,首先将戈家父子提上堂来,先是详细询问戈辽,然后又翻阅了继辽的辨述状,看完之后故作惊讶道:“这真是一个大孝子啊!”知府见状急忙说道:“这戈家父子凶横无比,杀戮官兵拒捕,不杀不足以正国法。”王御史听罢一脸不悦道:“虽然理无可恕,但是情有可原,以我看来也罪不致死嘛。”知府一见御史大人如此说,心中马上便明白了,再也不敢多言。于是王御史一回去就亲自上书,说查戈家父子一案,皆因两人在湖边打猎,隔着芦苇发枪,正中几个巡湖的士兵,实是误杀而非故意杀人,拟将秋后处斩改为充*塞外。

奏疏一递上去朝廷就准了,当即便将戈家父子从牢中提出,派了两个衙役押着他们徒步发配到云南充*。经过一个多月的跋山涉水,父子二人一路艰辛的来到云南边境,被分配到一个姓熊的将*帐下。熊将*看过公文,知道二人因枪击获罪,便问他们道:“不知你们的枪法如何啊?”戈辽轻轻一笑道:“我虽不敢自夸,但是弹无虚发这四个字还是能做到的。”熊将*听罢半信半疑,便让他们在*械库中自己挑选了两把火枪,然后让他们当面打靶,两人果然枪法如神百发百中。熊将*一见大喜,便对他们说道:“没想到你父子二人枪法如此精良,堪能大用。此处西南有一座大山,山内珍禽异兽很多,你们去那里打猎,若是猎得动物便交给本将*,不仅有赏赐还能给你们记*功,累积下来便可以早日回家。不过此山深处有*蟒之类的异兽,千万不要进去,免得白白丢失性命,切记切记。”父子俩一听心中也是欣喜万分,没想到来了此处还能重操旧业,当即一起躬身答道:“遵命。”

第二天早晨,两人准备好了几天的干粮,扛上枪支就去了山中。等到了那里一看,只见此山蜿蜒起伏峰峦叠嶂,林深茂密古木参天,父子俩牢记熊将*的告诫,也不敢进的太深,只在外山打猎。好在这外山野兽众多,三天里便猎获虎豹之类野兽数只,于是二人将其带回献给将*,将*一见很是高兴,当即就赏给二人不少钱财和美酒,父子俩也是喜不自胜,回到营中和一众士卒温酒烤肉醉舞狂歌。自此以后,二人便经常去此山打猎,每次猎获回来均有赏赐,一年以后爷俩也积攒了不少钱,平时喝喝小酒吃吃野味倒也悠闲自在,以至于都有点乐不思蜀了。过了一段时间,爷俩在外山打猎打烦了,私下合计着不知这内山到底是什么样子,好奇心起便想进去看他一看,于是便在一天早晨准备好了充足的粮食弹药进入了内山。只见内山峭壁陡立人迹全无,树木粗巨遮天蔽日,和外山相比又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景象。

二人正在披荆前行,忽闻一阵腥风大作,只见前方的树木纷纷向两边倒下,枝叶四处飞落,原来是一头大象迎面向他们狂奔而来,大象身后几百步外还有一条身长十数丈的大蟒蛇,头似米桶大,粗约两尺多,一双赤红色的双眼目光闪闪正跟着大象紧追不舍,父子两人一见大惊失色,眼看大象就要奔至跟前,此时又无躲避之处,正待闭目受死,没想到大象见到二人忽然硬生生的停住脚步,接着伏下身子半跪在地下,似乎想请他们搭救。父子俩眼见大象好似并无恶意,此时形势险恶也没有别的办法,于是互相使个眼色便跃上象背。大象见他们坐了上去,似乎甚是喜悦,站起身子准备迈步逃离,忽听身后一阵巨响,原来就刚才这么一耽搁间,巨蛇已经追到跟前了,只见它将身子盘起,昂着脑袋吐出红杏,一双眼睛紧盯住他们,似乎马上就要进行攻击。

父子二人眼见形势危急千钧一发,急忙将枪举起瞄准,只听砰砰两声,枪口喷出两道火舌,瞬间正中巨蛇的两只眼睛。原来父子二人经常打猎,知道要射便射动物的要害,此蛇如此巨大,铁砂打在身上就像瘙痒一样,唯有两只眼睛是它最软弱的地方,所以才一起射它的双眼,此时果然一击奏效。只见巨蛇双眼被铁砂击盲,便像疯了似地扑了过来,大象惊恐万分,向前拼命奔跑,戈家父子紧紧伏在象背之上,唯恐被摔落下来。眼看前方是一个断崖,壁如刀削草木不生,下面即是万丈深渊,大象却突然向旁边一闪,从岔路进入一个山谷中,而巨蛇跟在后面却因为双眼已盲不能认路,一时收势不住,直接从悬崖之上摔了下去。此时大象才停下了脚步,接着伏下身子将两人从背上轻轻放下,然后自己独自向密林之中奔去。

父子俩死里逃生捡了一条命回来,不由都松了一口气,再向周围看去却发现这里到处都是树木,地上的灌木草丛足有半人高,根本没有路径,无奈之下只好一边辨别方向一边四处找寻出山的道路。眼看着太阳西斜,好容易才找到了山谷口,此时两人筋疲力竭饥渴交加,急欲在天黑前找一个落脚的地方。好在行不多时,远远看见谷口竟然有一间房屋,二人不料这荒山野岭还有人烟,心中均是大喜过望。待走至跟前一看,原来却是一间破败的庙宇。爷俩互相看看,心中都有些纳闷,只见院中大树参天,地上积累的枝叶有一尺多厚,而庙中却是空无一人,连佛像都已不见,看来已被荒弃多时了。此时父子俩已经疲惫万分,看这荒庙虽是破败不堪,可好歹也能遮风避寒,于是便在庙中神龛之上拿出随身携带的水和干粮吃了起来。等吃喝完毕天色也黑了下来,两人找了些落叶厚厚的铺在地下,就在庙中席地而睡。

夜里只听附近狼嚎虎啸不绝于耳,两人听得有些提心吊胆,所以也不敢睡得太熟,唯恐有猛兽前来袭击。睡至半夜的时候,忽听院中大树顶上有很大的声响,仔细听去似乎是什么动物的咬嚼之声,接着又听见院中不时落下什么东西,二人不知怎么回事,一时也不敢出去。等到天刚刚擦亮,两人悄悄出去向树顶张望,只见树枝顶上栖着一只巨大的怪鸟,长着像人的脑袋,身上的羽毛五颜六色,翅膀张起比马车的车盖还大,脚下的爪子还抓着一条巨蛇,正在咬嚼不已,再看院中东一块西一块居然全是巨蛇的骨头,想必这就是昨夜从树上落下的东西。父子俩见此情形大为惊惧,当即互相使个眼色,转身悄悄回到庙内将火枪拿出,等到巨鸟食完死蛇准备振翅高飞的时候双枪齐放,正中那巨鸟胸部,只见它怪叫一声,从空中坠落下来当即毙命。

父子二人见状大喜,将怪鸟用绳索缚住背在背上,找到出山的道路回到了*营,将怪鸟献给将*,将*一见大为惊喜,当下厚厚犒赏他们,并一再嘱咐他们不要再去内山了。过得几日,父子两人又觉得手痒,于是悄悄准备好东西又进了内山。没想到一到谷口就见上次那只大象等在那里,见到二人又跪在地下请他们上去,二人轻车熟路跳上象背,大象果然又是一路狂奔,将他们背负到一个悬崖之上,接着跪下身子让他们下来,用鼻子示意他们躲在旁边的深草丛中,然后就转身离去了。父子二人不明所以,索性躲在草丛中静观其变。过不多时,忽闻一阵腥风四起,两人心下不由嘀咕,莫非又来了一条巨蟒?等了片刻,突见大象在前领着一群虎豹豺狼惊恐万分的狂奔而来,群兽的后面却跟着一只怪兽,长着驴一样的脑袋,四肢有如人的手足,还能直立行走,跟在众兽之后紧追不舍,偶有一两只跑的慢的野兽被它追上两口就被咬死。

父子俩等这怪兽走到近前突发两枪,正中怪物胸口。此物疼痛万分,口中怒吼不已,声音大到整个山谷都为之震动,暴怒之下它又将附近树木连根拔起四处乱扫,想找到伤它之人。父子二人见状都趴在草丛中屏息静气,唯恐发出一点响动。好在此物受伤极重,胸口血流不止,不到半个时辰便倒在地下一命呜呼了。父子二人眼见怪兽一动不动,这才从草丛中起身出来,将怪兽用绳子拖着带回了*营。将*一见更加惊喜,对他们说道:“你们父子真是神勇异常啊。从此以后就可以不用再去打猎了。”父子俩耳听此言莫名其妙不明所以,将*又道:“现当今皇上喜欢珍奇宝贝,上次打的那只巨鸟,翅膀上有天然生成的龙凤花纹,夏天蚊蝇不集,可以用作宫扇;而这次猎获的怪兽毛皮极好,可以抵御极度风寒,正好可以用来做御裘。本将*准备将其献给皇上,顺便把你们的功劳也奏报上去,如此你们也可以获赦回家了。”父子俩一听非常高兴,赶紧跪下叩头称谢,将*挥挥手让他们起身回营休息去了。

过了一个多月,皇帝果然来了圣旨,先是大大褒奖了将*,赏赐甚多,最后不仅将戈辽父子赦免,还把他们升为游记参将,官任原籍。父子二人领旨谢恩,随即收拾东西辞别将*,踏上了回家的路。刚从*营出发了十余里,突然见一群大象奔来,为首的头象用鼻子卷着一根长长的象牙放在地上,似乎是感谢他们的救命之恩。父子俩对头象拜了一拜说道:“感谢你的馈赠,不敢相劳远送,恐怕惊吓到路上行人,还是请回吧。”头象听后对着他们悲鸣三声,这才带着象群恋恋不舍的离去了。一路上两人早起晚睡风餐露宿,好不容易才走到四川境内。这天他们在路上遇见一个高丽商人,那商人一见继辽背上背着的象牙就非常惊讶的说道:“这是万年象齿啊。”于是当即叫住二人,说愿出价一万两白银,恳请将象牙卖与他,父子俩也觉得背着象牙甚是不便,此刻见商人出价很高,于是便答应了,将象牙卖给了他。

等到了安徽境内,父子两人去见巡抚交验文书,一见之下不由惊喜交集,原来这巡抚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救命恩人王御史。原来在前一年王御史已经被皇上任命为新的安徽巡抚了,父子俩现在即是他的下属。两人感激他的救命之恩,于是献上很多从云南带回的奇珍异宝,巡抚也很高兴,当即便设宴款待他们。席间酒酣耳热之际王巡抚问戈辽道:“你还记得女公子吗?”戈辽闻听此言却一脸茫然,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巡抚见状不由大笑起来,随即命人将马琳叫出与父子二人相见。三人见面悲喜交集,于是巡抚便代为述说了马琳救他父子的经过,父子两人这才恍然大悟,一时心中感慨万分。巡抚和夫人见继辽至今仍是单身一人,于是将马琳父母也接来,亲自当面主婚嫁给继辽为妻,众人皆大欢喜感恩不尽。后来戈辽辞官不做,继辽被任命为寿春参将,将父亲和妻子及岳父母都接到府署供养起来,戈辽日常有空,还是背着火枪打打猎,安享濠上之乐。马琳在家操持家务,一连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可谓家庭和睦,其乐融融,知道的人都说这是因为他们做了善事的原因啊。

这篇故事真得很长,总算完结了。明后两天照例休息,希望大家周末愉快。

#6.僵*

明宣宗年间,河北唐县有一户张姓人家,主人张大本正当壮年,虽然年纪轻轻却是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终日吃喝玩乐声色犬马,尤其嗜好*博,整天留恋于*场间和一帮地痞无赖豪*玩乐,家中的大小事务却交给妻子一概不管。而他的妻子韩氏在家里每日织布纺纱,辛辛苦苦挣一点糊口钱却大部分都被丈夫拿去做了*本,而且总是输多赢少有出无进,所以不到几年这张家就家徒四壁一贫如洗,而张大本却依然沉醉其中执迷不悟,后来居然整日整夜都泡在*场里,三两天也难得回一次家门,只留下韩氏一人在家操持家务辛苦劳作,常常是以泪洗面。

有一日张大本又和一帮无赖聚在一起豪*,可这天他手气实在不佳,才*到夜间掌灯时所有钱就输了个干净,本想再硬着头皮赊欠几把,可众人又坚决不允,反而将他合力挤出局外,声言道除非拿来现钱才行,否则就让他回家去,可是他却心有不甘,兀自在旁恋恋不舍。这伙*徒中有一个叫小九的,原是张大本的表弟,日常惯于使些小偷小摸之术,也是个鸡鸣狗盗之辈。此刻张大本不经意间看到他,忽然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将他从*桌上叫到一旁,悄悄对他说道:“我内室中的竹筐里有三百文钱,是你嫂子卖布所得,我走之前本想带上,她却宁死不让我拿,此时我手头正紧,所以还请兄弟你施展妙手空空的绝技将钱拿来,方能救我一时之急。”

小九一听便将眉头皱起,思虑片刻方面有难色道:“那可是嫂子最后的一点体己钱了,兄弟终究不忍下手啊。再说万一被她发现了那该如何是好?”张大本嬉皮笑脸道:“你就放心吧,有我在即使被你嫂子知道了又能奈你如何呢?你赶紧去吧,待我翻了本定不会忘了你的好处。”说毕便对他连连乞求不已。小九眼见如此实在碍不过情面,不得已只好点头应允下来。张大本见他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心中不由大喜,连忙将他推出门外,让他早去早回,如此还能赶得上后面的*局。此时新月初起微风习习,小九借着月光一路疾行,不多时便来到了张家附近。他先是在篱笆外悄悄察看了一下,发现韩氏此时恰好正站在户外,不知低着头在收拾什么。

小九见状心中暗喜,便趁着韩氏背身的时候蹑手蹑脚的溜进了家门,依张大本所言来到内室,找到竹筐将手伸进去一探,果然摸到几百蚊铜钱,他随即将这些文钱放入自己怀中,然后便准备出门溜走。正在此时忽听一阵脚步声响,原来是韩氏忙完又返回房中了。小九一时心中大惊,担心被她发现,急切之间不及细想,闪身便躲在了内室的门后,好在韩氏却并没有进内室,而在坐在外室点着油灯纺起纱来。小九在门后一动也不敢动,唯恐被她发觉,于是便从门缝中盯着韩氏,想等会趁她起身不注意的时候再找机会离开。

正在此时,忽见一人从外室大门中无声无息的飘了进来,小九见状吃了一惊,再一看此人尖嘴猴腮面有微须,身着油绿色的长袍,套一件青色马褂,头上还戴一着顶小秋帽,一进来就立在韩氏身后。小九见此情形不由更加惊疑,心中暗道:“这莫不是嫂嫂的相好不成?想不到今日我本是为了帮兄长盗金,不料却帮他抓到了奸夫,也可算是一件幸运的事了。”可他又看了片刻,却发现此人站在韩氏身后很长时间却一言不发动也不动,犹如僵尸一般,而韩氏依然低头纺纱,似乎根本没有察觉身后有人。小九见状心中不由纳闷起来,一时不明所以,于是便躲在门后静观其变。

又过了一盏茶时分,只见这青衣人忽然伸出手去将韩氏手中棉线扯断,韩氏却如同没见到一般,见棉线断了便将棉线接上继续纺织起来,青衣人见状又从她身后慢慢将手伸出把线扯断,韩氏依然不知不觉,呆了半响又将棉线接好,如此三断三续,韩氏便慢慢停下了手中之活,随即默默坐在地下良久,面上不由潸然泪下,而身后的青衣人见状却面露喜色,似是欢欣无比。小九见此情形心中先是大奇,转念一想继而大骇,心道此人只怕非人而是*啊。过了一会便见韩氏擦干眼泪起身出门了,等她返身回来的时候手上却拿着一根麻绳,接着便将麻绳搭在了房梁上。青衣人在旁边手舞足蹈喜不自胜,又帮她挽结作套,将凳子移来扶着韩氏准备将头套进去,而韩氏此时却双眼微闭神情恍惚,对此似乎一无所知。

眼看着她慢慢将头伸入绳套中,小九不由心急如焚,当下再也忍耐不住,大呼一声道:“嫂嫂千万使不得。”喊毕便从门后冲出,将韩氏一把从凳上抱下来,随即飞起一脚将凳子踢开,口中向外大声呼叫道:“快来救人啊。”此时正当夜深人静,左邻右舍都被这突然的呼救声惊醒,于是赶紧起来打着灯笼哄然而入,一进门就看见韩氏躺在地下昏迷不醒,小九却在旁边浑身发抖语无伦次,还有一个青衣人也站在墙边一动不动。众人连忙将韩氏从地下扶起唤醒,又指着青衣人问小九此人是谁,小九此时方才定下神来,惊*未定的向众人述说了刚才的事情,并说韩氏之所以要自缢就是因为青衣人的缘故。韩氏也对方才所为一无所知,如同做了一场梦一般,此时方才清醒过来。

众人一听大惊,眼看青衣人仍僵立在墙角默然无语,又听小九说此是缢*,不由都惊惶起来。有几个胆大的青年便手持扁担木棍上前向他打去,不料方一碰到他的身体就感觉像是打在空气中一般,似乎他是完全透明的。众人纷纷大着胆子上前观看,只见他既像青烟凝结而成,又如同汽雾一般,而且有形有影,连穿的衣服和相貌都能看得见,从夜里一直到第二天天亮都不灭不散。一村之人都觉得非常怪异,于是便告知了官府。县令听说有此奇事,连忙亲自带着两个衙役前来查看,此时虽是午时,但是墙边的影子依然还在,县令也大为不解,仔细端详半天也没看出个什么头绪来,只好怏怏而回。

而此刻小九已赶回*场,将这件诡异的事情告诉了张大本,并将他从*场硬拖了回来。张大本原不相信,以为是小九偷钱被妻子发现,所以才编了一个理由哄他回来,没想到等回来一看果如小九所言,不由咋舌不已,再听韩氏将当夜之事娓娓道来,心知若不是小九自己的妻子只怕已经命赴*泉了,心中对小九自是感激万分。后怕之余居然幡然醒悟,知道这均是因为自己好逸恶劳迷恋*博所致,心中懊悔万分,当即在妻子面前立下*誓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韩氏本已对他伤心绝望,不料经此一事却见浪子回头,不禁又惊又喜,一时间百感交集涕泪皆下,夫妻二人抱头痛哭一番方才作罢。

如此又过了三天,只见影子逐渐缩进入了墙内,身形面貌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到了第四天晚上夫妻俩刚刚上床准备睡觉,忽见四个白衣人从门缝进来,将墙上的青衣人抬起便又走出门外消失不见了,俩人见状惊讶莫名,急忙起身到墙边一看,只见墙上留下了一个淡淡的影子,如同水印一般。从此以后张大本痛改前非,和韩氏一起辛苦劳作,日子慢慢有了起色,不仅不再为吃穿发愁,不到两年还添了一个大胖小子,和之前相比可谓是有了天壤之别,而家中自此也再没有什么怪异的事情发生了。

#7.换妻

康熙年间,陕西总兵王辅臣起兵叛乱,叛*所过之处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老百姓要么家破人亡,要么扶老携幼背井离乡,整个陕甘之地均是一片凄凉之色。叛*攻占长安后,因*资缺乏,所以将沿途抢来的女性年不问老幼貌不分美丑悉数都装在麻袋中,然后以每袋三两银子的价格出售,只要出得起价钱,所有单身男子都可以前来购买,至于是老是幼或者容貌美丑就全靠自己的运气了。一时间当地的单身男子听说这个消息后均趋之若鹜,即便是经济拮据的也是东挪西凑四处借贷,生怕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陕西三原县县民米君年及弱冠,因家中贫困一直尚未娶亲,听说此事后急忙向亲戚借了五两银子,专程来到长安想买一个女子为妻。他一路打听来到*营门口,先拿出一两银子来贿赂管事的官员,想买到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那官员收了银子便挥挥手让他先进入营中自己选择,米君一进去就见数百个麻袋密密的沿墙一字排开,有的尚在轻微的蠕动。他知这里面都装的女子,于是便隔着麻袋一个个的仔细揣摩,经过一番精心挑选终于找了一个摸起来细腰小脚的女子,将麻袋扛在肩膀上便背了出来。

等回到客栈房中,他迫不及待地将麻袋解开一看,只见里面装的竟然是一个满面瘢痕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看样子至少有六七十岁了。这一下米君满怀的期望之情瞬间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自己本想买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为妻,不料却买了一个年龄比自己母亲还大的老妇,他当即面若死灰,心中懊丧不已,唯有独自站在门口生闷气,老妇见状也不说话,只坐在床边默无一言。正在此时忽见一个白头白须的老头牵着一匹驴子来到客栈前,米君抬头一看,发现驴子上还坐着一个年方二八的妙龄女子,虽说是衣衫破烂面有菜色,可是依然掩不住青春靓丽之色。

老头将女子扶下来进入店中,让掌柜的将米君西边相邻的一间客房打开住了进去。过了一会老者安置好行李便从房中出来,看见米君站在门口不住观望,便和他随口聊了起来。老者自称刘姓,岐山人,年已六旬开外,因妻子早亡一直鳏居,今日也在营中以三两银子随便买了一个麻袋,待解开一看发现里面居然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女子,他不由大喜过望,于是将女子带回客栈暂住一宿,待明日一早便带她一起回家。米君听说后不由心热如火,看看人家想想自己。更加觉得运气实在不好,于是不时的唉声叹气,刘老头听更是得意洋洋,非要拉着米君请他饮酒,米君也想借他之酒浇己之愁,当下就不再推辞,和老头一起出去到酒肆中去了。

待二人走远之后,米君所买来的老妇人悄悄来到西边的房子推门而入,一进去就发现老者所买的妙龄女子正在掩面低泣,一见老妇人进来便起身作礼,脸上犹是泪珠涟涟,如同雨侵桃花一般。老妇人答礼后便询问女子为何在此哭泣,女子道:“小女子姓葛,本是平凉人氏,今年刚刚十六,一家父母兄弟皆被贼所杀,只余我一人被掠走,贼首想要奸污我,我哭着抵死不从,贼首大怒,于是故意将我卖给这个老头,方才我低头细思,若是从了这老头真是生不如死,所以才在此悲泣。”老妇人听后不由叹道:“这真是颠倒众生造化弄人啊。老身姓何,老而不死却遭此离乱,而且无端端的还要拖累人家一个少年,心中也是于心不忍啊。”葛氏听后也是嗟叹不已。

何氏低头思索了片刻,忽抬头对葛氏道:“刚才见你家主人龙钟之态和老身正好差不多,况且老夫少妻未必合适。他二人此刻一喜一悲,出去喝酒定然是不醉不归,我二人何不李代桃僵易房而寝,待明日五更你与我家少年郎早起速行,我拼却这一把老骨头和你家老头同就与木,如此你也不用再悲伤了。”葛氏听罢不由有些踌躇,一时之间不敢答应,何氏见状又正色道:“说起来这也是交易啊,如此我们还能各得其所。趁着他们还没回来,你赶紧到我的房间去吧,迟了只怕就错过机会了。”葛氏听她说得诚切,再一想眼前之际也只能如此,于是便点头同意了,待拜谢过何氏之后便将两人衣服互换了过来,接着何氏便带着葛氏来到米君的房里,让她躺在床上再将被子给她蒙头盖好,然后叮嘱她道:“你可记住千万不要说话。”说毕自己将门带上,回到西边客房里用被子盖住头睡下了。

米君和刘老头这一台酒喝的时间颇长,只不过老头喝得是喜酒,米君喝得却是苦酒,两人各怀心思举杯畅饮,直到二更以后方才醉醺醺的回到客栈,这几日他们奔波劳苦本就非常疲累,所以一回各自房中便上床倒头就睡了。睡到三更时分米君忽被一阵叩门声从梦中惊醒,他看窗外仍是漆黑一片,心中纳闷不知何人半夜三更来敲门,待满心疑惑的起身开门一看,只见外面站着的居然自己白日所买的那个老妇。米君一见之下不由大惊失色,急忙问她道:“你要到哪里去?”何氏做了一个手势让他不要说话,随即进入室中转身紧紧关上房门,然后才将方才和葛氏互换之事告诉了他。米君听后是又惊又喜,原以为自己时运不济山穷水尽,不料现在却是鸿运当头柳暗花明,可他本是个良善之人,转念一想又觉此举有些不妥,于是便对何氏道:“虽然承你厚意,但是这样做不是有些损人利己吗?”何氏听后不屑道:“不听老人言的话,那你就要抛弃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而且还要断送一个老头,于人无益,于己难道就无损吗?”米君听后思虑了好半天方才点头答应下来。

何氏见他应允下来,于是便到床边催促葛氏起来,并对她嘱咐再三,让她回去后好好和米君过日子。米君和葛氏听后都哭着跪拜何氏,向她不住致谢。何氏将他们扶起道:“时候不早了,你们要赶紧离开此地,免得那老头醒过来就走不脱了,老身从此就和你们分别了。”说毕便转身出门仍然回到西边的客房中,此时刘老头依然在床上酣睡,对所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米君急忙收拾好行李,让女子以轻纱遮面,随即一起出了客栈。走到客栈门口的时候掌柜的问他道:“现在赶路为时尚早吧?”米君笑着回答道:“早行可以躲避酷暑。”说完便扶着葛氏一起离开了。

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时候刘老头这才酒醒,待睁开眼睛一看,房中所坐之人居然是个鸡皮鹤颜的老太婆,他一时以为自己宿酒未醒兀自头昏眼花,待揉揉眼睛发现所见千真万确,这一下不由大惊失色,一边匆忙起身一边问她是何人,为何在自己房中,而葛氏又去了哪里?何氏见他醒来,便将昨夜之事对他如实相告。刘老头不听则已,一听便怒发如狂,眼见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娇娘却变作了一个弓腰驼背的老太婆,那心中的愤恨简直是无以言表,当即便对她老拳相向,一边打着一边口中还谩骂不已。何氏本待好言相慰,对他晓以情理,此际见他不由分说便扑上来拳脚相向,心中也是怒火翻腾。她本来身体也还健壮,见刘老头打来也不示弱,当即便和他纠缠在一起,一时间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住店的旅客自是观者入堵。

待掌柜的赶来将二人拉开询问缘由,刘老头兀自气愤难平的将事情告诉了众人,还想要骑着驴子去追米君二人,众人一听都觉得此事颇为滑稽可笑。掌柜的对老头说道:“他现在既然得到了丽人而逃,岂能走大道让你去追?何况两人四更不到便已出门,此时恐怕已经走了数十里了。人生在世苦于不自知啊,以我来看,你若能安分守己,便将此老妇人带回家去,老夫老妻正好过日子,不要再生什么非分之想了才是。”刘老头原本心怀愤懑不依不饶,听罢此言犹如醍醐灌顶,不觉在原地痴立片刻,怒气也渐渐平息下来,再仔细一想掌柜所说,觉得大有道理,于是便不再多说,收拾了行李和老妇人一起走了。而米君带着葛氏一路急行回到家中,夫妻二人感情和睦一起安居度日,后来葛氏还生了两男一女,日子也是越过越好。他们心中感念何氏的恩德,于是在家中给她立了一个生灵位,每日早晚焚香祷拜,终身也不敢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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