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前在农村当知青,与农民共同生活劳动。那些年,农民为了争取一点点微小利益,常常发生许多让人啼笑皆非的故事。
知青趣闻之一[杜明宣卖猪]一九六九年我们四个知青下到车子公社茶山大队第一生产队,落户在上中农杜明海家。正对门是杜明宣和他弟杜明安,另有三家杜姓宗亲围着这个一百多平米的院坝而居,这六家有个啥子稍大一点的事都藏不住。话说对门杜明宣,年近四十,成份是中农,干瘦而精干,是全茶山出了名的精明能干人。他长年穿条腰围五六尺的蓝色土布裤子,裤腰在腰间要折叠两三层才扎的紧,衣裤外拴一张深蓝色的围腰;他全身呈古铜色,眼睛凹陷,鼻子两边的脸如同被刀削去一般,脸色腊*无光泽,像个长期肺痨;牙齿被牙垢糊满显的金*,金*中有三四个黑斑,那是烂牙;任何时候他的头发都是乱糟糟的,好像这一辈子都没梳过头;他成天叶子烟不离嘴,抽两口烟就会吐泡口水,这口水吐的太多,就肝经火旺,喜冒火发威,说话声嘶力竭。他挑粪拉船的力气比其他农民小的多,估计是他长年累月在老婆身上和自留地里使劲过多而搞虚了身体。他是农业生产的行家里手,会看天识气候,精通耕耙和四季农活,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是个典型的技术型农民,其他农民甚至队长有时都听他的。我们下乡那年他与他老婆就已养了九个娃儿,最大的15岁,最小的不到1岁,而他老婆肚子里还有一个,所以他家分到的粮食多的吃不完。他家的自留地是全生产队最肥沃的,黑油油的土壤有两三尺厚,这源于他多年的精心料理,肯往地里撒下大量牛屎猪粪草木灰和油枯。他若在路上看见一堆牛屎,铁定会用围腰包起来提回家撒到自家地里。他除了出集体工和吃饭睡觉外,都泡在他的自留地里忙活。他的地里种出来的生姜、青红海椒、甘蔗等,绝对是茶山上最好的。又白又胖的生姜嫩芽可长达一尺,一小块老根可长出十几芽嫩姜,大的重达四五斤...他的嫩生姜和青红海椒每次挑进城里,开出的价格都是全市场最高的,但至多半小时即被抢光。
有次我和杜生正、沈新民三兄弟赶安谷场,天没亮就出发,经过杜明宣家的自留地,看见那甘蔗又粗又长煞是诱人。我们每人掰了一根,每根足有二十多斤,又泡又甜,汁水饱满,吃了十里路进了安谷场都没吃完——肚子装不下。下午赶场回来看见他老婆在大声武气地骂人,眼睛直瞪瞪的盯向我们这边。他怀疑是我们偷的,顺着路上的甘蔗渣一路追到安谷场,但没抓到现行,他老婆就只得指东道西乱骂一通了事。他的青红海椒,大的两三个就有一斤,我们晚上悄悄去摘几个回来就可炒一大碗。七零年春节,我和沈新民在六零五码头守着公厕里的大粪过年,他借口大粪里有水,挑唆周队长扣了我们七十二个工分和六七元钱,报了那三根甘蔗仇。
杜明宣家人口多,家底子厚,喂了一条生产队的耕牛,自家还喂了条老母猪。当年茶山上的农民家要喂条老母猪胜过现在城里的双职工养部奔驰宝马,百户挑一。他的老母猪一年产两窝猪仔,每窝十几只,养一两个月即可出售,多是买猪人上门来抱,生意很好。他还养了十几只鸡鸭鹅和近十只小猪,鸡鸭鹅蛋平时买钱,老婆生娃儿时这蛋就老婆吃。他老婆生一个娃儿至多吃三十个蛋和一只鸡,他说吃多了没用,饭吃饱就行了。小猪儿从自家老母猪生的乳猪养起,何时需用钱即可随时卖掉,入秋时即可长成架子猪。杜家的娃儿凡是能走路的都有活路做——15岁的杜品金、13岁的杜品银和11岁的杜品铜要去生产队出工挣工分;10岁的那个娃儿负责放牛,还要割牛草,每天须割满50斤才有饭吃;8岁的娃儿负责放养鸭子和鹅,带它们下田去自己寻吃的,若走丢了一只那是要受重罚的;6岁的娃儿照看那群鸡,要看清每只母鸡下蛋的地方,及时把蛋捡回家,防止有人偷蛋甚至偷鸡;杜明宣对自家的鸡每天下多少个蛋心里是有数的,少了一两个那6岁的娃儿就要饿饭;再下面那两个娃儿要割猪草,每天有10~20斤的定额,背回家由他老婆用秤称,完成了定额才能吃饭。
那年入秋后,杜明宣家的三只小猪都长成了架子猪,每条猪的架子又长又宽,都超过八十斤了。他卖了两条,留下一条肯吃肯长的,准备上栏加精料和粮食催肥。此后两三个月内,杜明宣都会随生产队的船进乐山城,他之前用上等生姜和青红海椒联络起来的熟人可为他提供上等潲水。这潲水一发酵就酸溜溜的,合上包谷粉红苕米糠豆渣后猪儿爱吃,还容易消化吸收。养肥猪的猪圈都须遮挡住光线,创造黑夜场景,猪儿睡觉的地方铺上干燥的软草,让猪儿喜欢睡觉。这猪儿吃饱了就睡即可长膘,到了斤以上即可出栏宰杀,全家老少就可以欢欢喜喜过个年。
这条满载杜家十一口人幸福的猪儿却在入秋后不久病倒了:不吃不喝,拉稀摆带,卧圈不起,农民说这是得了"马达儿"——猪瘟!根据过往经验判定,这猪五六天后必死无疑。当年,农民养一头出栏的肥猪是相当不容易的,须是人口和劳动力都较多的农户才养的起。一般小农户至多从乳猪养起,到小猪或架子猪时就牵上市场卖掉,赚个一二十块钱就非常满足了。按规定,毛猪须超过斤才能出栏。催肥架子猪必须喂粮食,如红苕玉米*豆等,要用三五百斤粮食去换这五六十斤猪肉膘。小农户家的粮食人都不够吃,哪有猪吃的?猪还是农民仅次于房子的重大私有资产,架子猪死了,那半年的投入就血本无归了。把猪儿杀了吃肉?!那不敢!私自杀猪若被抓了现行,公家会查办的,何况架子猪也不出肉。杜家还不敢声张,担心他家老母猪日后下仔儿还要外卖,名声坏了谁来买?没有经过那个年代的人会问:这瘟猪肉能吃吗?他家老母猪不会传染上猪瘟吗?当年病死的猪都是要吃的,国营饮食服务公司卖的"高温肉″就是死猪肉,一斤肉票可买一斤半,碰不上还买不到;老母猪抵抗力远胜于架子猪和小猪,所以一般不会染上猪瘟。
杜家这瘟猪是死也死不起,杀又不敢杀,那就只有一条路——卖!这瘟的要死的猪咋个卖?别担心,精明能干的老农民杜明宣有办法!他和老婆及兄弟半夜三更开始忙活——先烧一锅热水,将猪儿用热水和毛巾全身洗一遍,抹上肥皂后用毛刷再擦洗第二遍,除去猪儿身上的污垢和臭味;用毛巾擦干后拿猪油涂抹全身,用木梳把毛理顺,让这猪儿上下看起来油光水滑;往猪嘴巴里灌了几大碗米汤,既增加营养,又增加体重;然后塞进两片"痢特灵″,用一大碗清水冲服,以期止住拉稀,再用毛巾清洗猪嘴巴,包括舌头和牙齿;用软布条把猪肛门轻轻擦洗干净,既不能留拉稀痕迹,也不能擦红肿被他人看出异样。他两弟兄把猪捆了,天不亮就抬出家门,直奔十里外的安谷场;进场前,再用田里的水和软布条轻轻擦洗,并把软布条塞进猪的肛门内,堵住万一拉稀的那条通道。
他两兄弟把猪儿抬进场内偏僻地方,将猪儿松了绑赶进了猪市。杜明宣抓住那根栓在猪颈子上的绳子头,他弟杜明安贴紧猪身,逼其站立不倒。而这猪儿肚子饱胀,肛门内又塞有布条堵的心慌,也躺不下。杜哥一见有潜在买主走拢,就扯紧绳子,杜弟就眼睛看着来人,用脚踢踢猪肚子,意思是这条猪你买不买?一扯一踢,这猪儿就左摆右扭,一副生龙活虎相。他这条架子猪是从十多只小猪里一步一步选出来的,又养的非常好,照理开价应比一般架子猪要高,但他开价低于市场价五分/斤。买主避开价格好奇地问:你这猪儿养的这么好,架子又长又宽,再养几十天就出栏了,至少有斤,为啥子舍得卖呢?杜明宣愁眉苦脸带着哭腔说:娃儿生病了嘛,医院里住起,要开刀,医院说不交钱就治不了,我急需要钱救我娃儿的命啊!他娃儿多,咒死个娃儿无所谓,他不敢咒老婆,老婆既是他的生活资产也是生产资产,当下还是一体两命...猪市开市不久,那人就来看了三趟,围着猪儿看了又看,摸了又摸,问了又问,仔细谨慎。那人来看第二趟时,又上下摸了猪儿,还用手伸进猪嘴巴内探体温,用手指刮出猪舌上的苔渍闻了闻,仔细看了猪儿肛门,又去旁边要了两根带叶的红苕藤丟在猪儿嘴边,猪儿不吃,杜明宣说我这猪早就喂饱了,急需要钱才临时决定卖的...那人问杜明宣是哪里人,他回答是安谷回龙场的人,他哪敢讲真话,否则这猪儿就白卖了。杜明宣看此人来了两趟,并且又看又摸,还问的很细,知道他已看上了自己的这条架子猪,有心要买,但他不能再主动降价,怕买主心生怀疑而生意告吹。那人来第三趟时就直接砍价五分问卖不卖,说要卖就去过秤算价,不卖他就去另一家了...杜明宣想了想,问:你再加三分,我再让你两分,要得不?那人答:那边那条猪儿架子比你这条小一点,但是肯吃啊!他们顺手看过去,十米开外的那条猪儿正欢快地吃着一堆红苕叶。杜明宣忧伤地说:我医院,娃儿今天就可以开刀了,没办法,就卖给你算球了...双方到生猪交易站过秤、算价和交税。杜明宣一拿到钱就拉着杜明安急急转身而去,买主知他是急医院,娃儿等着这钱开刀呢。他二人当然不敢恋场,此时是走的越快越好,走的越远越好。
杜明宣兄弟二人从安谷场西头出场朝回龙场方向疾奔,待走出两三里后才转北往茶山而去...他成功卖掉瘟猪,全院坝的杜家人第二天就知道了,都说他真得行真厉害。他全家那几天都很是得意,几个娃儿说的眉飞色舞,逐渐把卖瘟猪的细节透露了出来。杜明宣说他还价时真怕那买主转身就走,他说那人如果砍一角钱他都要卖...他此后近半年都不敢再去赶安谷场,心里虚。
知青趣闻之二[三兄弟杀猪]我们当知青时,农民不能私自宰杀自家喂的猪,必须送到公社的屠宰场宰杀。有规定:一年内,农民喂的第一条肥猪必须买一半给公家,自己只能得"猪下水″和另一半。农民留下的那一半猪肉也可以卖给公家,可按斤获得相应的肉票和肉钱。但农民日后用肉票去公社肉摊买猪肉时,每斤要多付一毛多钱,所以农民一般都会把分到的那半边猪肉拿回家。如果是冬天就做成腊肉,可吃半年;亦可分一些给其他没有杀猪的亲戚和邻居,那家今后杀猪时再如数如质归还,即借了五斤后腿肉,今后就归还后腿肉五斤。而养不起肥猪的农民不敢借,人家也不给,吃了人家的猪肉今后还不起。如果有经济实力或人口实力的农户一年内养了两头以上的肥猪,按规定从第二头肥猪起就须全部卖给公家,农户可收到猪钱而无肉票。由此可见,农民一年到头若能有猪肉吃就必定是富裕之家,多数农户在杀猪时或过年时才能吃到肉。到了夏天,抢收抢种最忙最累体力消耗最大最需要油浑时却往往无肉吃!
一队有张家三兄弟张帮青、张帮民、张帮洪,都已进入壮年,身体强壮,力气大,挑两三百斤不在话下。尤其是大哥张帮青,五短身材,手膀比我的小腿还粗,全生产队最强壮之人,可挑三百多斤。任何要用力气的活路都难不到他,据说在修堰工地上,他与另一壮汉合伙抬一块巨石,八百斤地秤称不了,当场受到公社领导表扬。老二张帮民,身材高长,性格比他大哥活跃,脑壳转的快且有主张,结识的人也多,他看起来清秀,但骨子里比他大哥有更强的狠劲。老三张帮洪多年前因偷盗被判刑三年,我们插队落户后过了小半年他才刑满释放回家,平时比较沉默寡言,做人做事较收敛。张氏三兄弟住家紧靠在一起,周边几十米内还住有几户张姓宗亲。他们八九户人能群居在此,应是有较近的血缘关系。但除那富农张家X是三兄弟的亲叔叔关系较好外,他们与其他几家张姓族人之间的关系就非常一般了,特别是与民兵排长张帮银好像有血海深仇似的不相往来。老大老二对老三判刑有异义,认为是有人整他们,故常常放些风声说要找人算账。不知他要找哪个算账,搞的风声鹤唳,生产队许多人都提心吊胆。我估计他没有一个具体的算账对象,其目的是借个口实,让全队的农民都怕他们,那今后做啥事就方便了。三兄弟早已分家各自过日子,但仅大哥成了家生儿育女。大哥家虽有四口人,但也没有喂养肥猪的实力,老二老三就更没有这个能力了,三兄弟就合伙养了一只架子猪在大哥大嫂的猪圈里。他们每次随生产队的船进城都会抽空去挨家挨户收潲水,老二人缘关系好,有时也自己挑担粪桶进城,半天就挑回一挑潲水...
转眼三个多月,这肥猪就过了斤,要出栏了。某天早工刚收工,张老二急匆匆跑进队长周海清家道:我家的猪儿害了马达儿,要死了,这咋个办啊?队长去看看吧,帮我们拿个主意...周队长叫上民兵排长张帮银一起赶到张大哥家。只见那猪儿四脚朝天躺在猪圈里,屁股下一大滩屎尿,浑身裹满稀屎,满嘴吐泡泡,只有出气而无进气...不少男女老少围在院子周边看热闹,多数人都姓张。大哥的女人坐在地上哭喊:"天渣渣啊!你这是要我们三家人的命啊!猪儿死了,老娘也不活了..."张老大叉着腰乱骂:"你狗日的给老子的猪儿下*,老子活不了,你狗日的也不要想活,老子迟早要你们全家人的命“!边骂边睁大双眼向四边扫射,好象是在寻找那个下*的″凶手″;张老二黑着脸,不知何时手里摸了把刀,在猪圈和周队长之间走过来走过去,边走边吼:要赶快放血,死了就完球了...张老三光着膀子,手里杵着根丈二长两头尖的纤担,站在猪圈门外不说话,眼睛也往四周东看西看。旁边的农民看到这膀阔腰圆满身横肉眼露凶光的三兄弟,都不敢靠近。谁也不知张老大骂的是哪个,难道真的有人敢到他家下*?大家心里都发虚,没的哪个敢开腔说话,都站得远远的。我们知青不怕他三兄弟,他们也不惹我们,还常常堆着笑脸与我们打交道。我们进了张老大的院子,他脸上挤着笑对我们说,这猪儿过几天就要杀了,老二还说请你们几个过来吃肉,现在看这样子吃不成了,不晓得是哪个天打五雷轰的杂种整老子...我们摸不清底细,又不懂猪的杂症,只能同情地表示:还救的过来不嘛?赶快想办法!周队长对张老大说:你们是不是确定是有人下*?如果能确定,张帮银就赶紧去公社报告,让他们来看看破的了这个案不。张老大没有看周队长,硬着颈项对着天吼:老子的猪儿昨天还是好好的,今早上就是这个样子,这肯定是有人下了*嘛!老子查出来,就找他龟儿子拼命!张老二提着尖刀走近周队长:这件事要请队长帮我们作主,查出凶手来要扎扎实实整到家,要不今后其他人的猪儿也要遭央,这还了得?...现在而今眼目下的问题是咋个办?这猪儿说死就死了,死了就完球了!放了血还可以吃...张老二想要周队长同意他们杀猪,但周队长哪敢表这个态。张老三还是拿着那根纤担守在猪圈门口,好像卫兵站岗一样。那三弟兄的亲叔叔富农站在离周队长一丈开外的人群里自言自语:这猪儿死不得呀,死了要出大事...又象是专门说给周队长听的,因他说完这句话眼睛就看住周队长。
周队长可能已经知道张老大是无凭无据瞎猜的,就不再坚持去找公社报案,他对张排长说:赶紧去请大队兽医来,看能不能救过来?张大嫂还坐在地上,干嚎道:早就叫ⅹⅹ去喊兽医了,这狗日的咋个还不来啊!说话间,大队赤脚兽医人就到了,就是那个姓陈的赤脚医生,他既治人也能治猪。陈医生进猪圈看了看,出来就说这猪染了猪瘟,没得救。趁还没死,赶紧把血放了...张老二急忙把刀递给陈医生,催他快动手。陈医生急慌慌摇摇手说:我不敢动手,你们快点跑到公社去报告,请公社兽医和公社派人来看,他们说咋个办就咋个办!陈医生写了张条子,张老三丟了纤担光着膀子开趟儿就向十里外的公社跑。周队长对陈医生和张老二说,能不能扯几把披麻草熬汤灌猪儿喝了催吐,看能把*药吐出来不?陈医生说时间拖不起了,没得必要,这猪儿是肯定救不活的了...周队长说这话应是怀疑张老大的投*说法,他以其人之说还治其人之身,试探他们的反应来决定判断——若是真有人下*,今后的麻烦事还多的很,现在仅仅是个开头;若是猪瘟或张家三兄弟自导自演的话,那就简单的多了,过了这两天就没事了。周队长是真老辣。
中午后,张老三一个人回来了,说没见到公社兽医的面,公社干部看了陈医生的条,问了问猪的症状后,就在条子上盖了个红印并说:把这张条交给你们生产大队的大队长,那猪就由你们自己处理了...张老三说回来经过五队时,把那张条子交给了大队长陈友清的婆娘了。张老二紧跑去找到周队长,说了他弟带回来的消息,周队长说那就听公社干部的,你们自己处理吧。张家三弟兄连夜把猪儿杀了,放血清淤,烧水烫皮刮毛,开膛破肚,清理肠肝肚肺...这些都是他们的拿手活路。当天晚上张家人把猪心猪肺猪肚猪肠子煮了一大锅,三家人与陈医生还有亲叔叔富农两爷女等欢聚一堂,吃到天亮...
生产队的其他农民眼睁睁看到张家三兄弟天天过年似的吃肉和晒腊肉,多少人眼里心里嘴上羡慕嫉妒恨啊!尤其是张排长,他是孤儿,一人干活一人吃饭,他的那间泥墙草房又紧靠这张老大的家。他年近三十,身强力壮,一年到头能吃到一斤肉算他有福气。过了一段时间,大队干部听到风声说张家三兄弟喂猪儿吃了巴豆子使其拉稀,往猪嘴里硬灌了藜芦粉调合的肥皂水,还喂了几颗安眠药,端了盆猪屎猪尿泼在猪身上云云...还说他们三人和那富农一起与陈医生串通合谋骗干部,陈医生吃了一顿猪下水还得了一大块猪肉等等。大队长与大队赤脚医生是堂兄弟,这件事不调查清楚难以堵群众口川,遂上报公社。公社派干部会同大队干部共三人下到生产队调查,但找不到一个敢于站出来证实上述风声的见证人。周队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反复说:张帮青他们说的有人投*我们查不出来,其他人怀疑这怀疑那也很正常,就看你们调查组能把这件事情搞的清楚不?!周队长是聪明人,捕风捉影的事谁说的清?折腾来折腾去那猪儿已经被他们吃了和做成腊肉了,如何去查?你们大队公社一定要查的话,就由你们查去,如果查出他们三兄弟做假或者是有人下*,那后面的麻烦事或烂摊子就都由你们自己去处理...调查组查不出与风声相关的任何事,找张家三兄弟寻问,他们一口咬定是有人下*,吃了猪下水的两个小娃儿还拉了好几天稀,家住旁边的富农是亲叔叔,来吃顿饭很正常...调查组听到很多农民在传张家三兄弟不甘心吃了瘟猪肉,还在四处找"投*人″,并扬言找到了"不得认*″,全家"要拼命″...调查组无奈,只得撤回,此事也就不了而了之了。
三弟兄杀猪那天,张老二专程来请我们几个知青去他大哥家打牙祭,说放了血的肉可放心吃。事后周队长对我们说,张帮民也来请了他去吃肉,但他不敢去。还对我们说这三弟兄胆子大,啥子事都敢做,你们要小心。周队长是土改时期的老干部,见多识广,他肯定看穿了三兄弟的把戏,何况还有那富农在,他不愿去淌这滩浑水。我们也自始至终觉得这事怪怪的,农民中也有很多说法,所以我们都没去赴这″瘟猪宴″。我想,那三兄弟如此操练也情有可原——这肥猪如果卖给公社宰杀,只能留下半边,每家至多分到带骨猪肉和猪下水一二十斤,老老少少能吃几天?三兄弟当然不甘心,亲兄弟一碰头,龙门阵就出来了。张老二任*师调兵遣将,张老大任前锋,张老三殿后,张大嫂施苦肉计,分头把关,就为大家摆下了这道八卦阵。至于他们是否提前与陈医生商量好摆这个局,那到不一定。这个医生见此类事太多了,早就有应对策略。如此应付,他既不得罪人,还有肉吃,何乐而不为呢?!
知青趣闻之三[生产队分牛]四川农村一般养水牛而不养*牛,因为水牛力大温顺可耕地,所以亦叫"耕牛"。当年规定,耕牛是生产资料,必须是生产队的集体资产,禁止农民私自拥有。生产队的耕牛都寄养在农户家,由生产队供应草料,农民再割些青草。养牛户每年须免费交给生产队牛屎牛尿60挑,养牛户每天记两个工分。农民愿意喂养生产队的耕牛,因养牛人可以驾驭牛耕地耙地挣工分,也可以在自留地上耕作,公私兼顾,还能赚点牛屎牛尿。养水牛必须让它天天有青草吃,早上和晚上须牵出去吃草,劳作时还须有人去割青草喂;水牛皮厚不易散热,须去水塘泡澡,尤其是夏天气候炎热,水牛就多数时间都泡在水塘里。所以喂水牛人家都须有七八岁、十来岁的小娃娃花时间去放牧和割草,让全劳动力去做这些事是不划算的。耕牛既是集体重大资产,又是田地耕作的重要劳动力,所以喂养耕牛的人家必须是劳动能力强,使牛耕耙技术过硬,喂牛经历让大家信的过,且家庭人口多的农户才行。我们住的院坝六家杜姓农民中,房东杜明海和对门杜明宣就各养了一头生产队的耕牛,他们家娃娃都多,可时常牵牛出去吃青草和泡澡。养牛人全家与牛共同生活一二十年以上,早已结下深厚的人牛感情,他们是绝对不会亏待牛的。有农民来借牛去自留地翻耙,养牛人家都会交待:我家的牛儿乖的很,你挥鞭吓吓他就可以了,千万不能真正打我的牛啊!对有些性格不好的农民,养牛户一般不借牛,即使要借宁肯自己搭上人力帮忙耕耙,也不愿单独交牛。
一队有近四百多亩田地,有耕牛六头,其中一头老牛已二十多岁,干不了农活,是头造粪牛。上面规定,牛老了不能耕作了,就须退役。退役后的老牛必须卖给公家,每斤几毛钱。队里这头老牛已到公社办了退役证,就等何日牵到车子场卖给公家了。一天下午,养牛户张家兴的十二岁儿子牵牛去山坡上吃草,慢慢走向靠近铜河张二湾的山头,这里向阳,青草茂盛。这山虽无悬崖峭壁,但山势也陡峭,无路可攀登...不久,张儿急急跑到地头报告张父:我家的牛汪(滚)下山了...周队长急问:从哪里汪下去了?张儿答:从我家屋后面的山上汪下去了。张父骂道:你狗日的咋个不牵好?这牛有个三长两短,全家都脱不了爪爪,你娃儿去坐牢啊?张儿哭:牛儿经常在那里吃草,从没出过事,我就没牵他,他自己边吃边走,踩翻了块石头就汪下去了...周队长顾不得与张家父子纠缠,赶紧带人下张二湾去找那牛。
周队长找到地方时,见那老牛倒卧在一大块青石上,七窍流血,肚子急速抽搐,气息奄奄。那老牛眼睛里泛着泪水,可怜巴巴的盯住大家,通人性的老牛是在用眼神告诉人们:救救我吧!...周队长气急败坏叫道:这咋个办嘛,公社追究责任咋个说的脱嘛!他随即派民兵排长张帮银和养牛户张家兴二人去公社报案,并交代二人:就说是小娃儿放牛没牵住,牛汪下了坡,刚好那个地方又是青石坎,牛伤的很重,估计活不了了,请他们马上派人来看看咋个办?周队长又派了农民张大民去报告大队长,安排几个农民和知青保护好现场。天色暗时,大队长陈友清和大队民兵连长来了。天黑时,三个公社干部也到了,其中有兽医。他们提着马灯打着手电筒看了现场,摸摸老牛的全身,察看嘴巴和眼睛等。此时老牛还没断气,但精神已流失大半,等待死神来临。老牛可能知道自己活不了了,闭上眼晴不看人,眼角不断滴落泪水。民兵连长又叫张儿和他爸带他们上山去看老牛″踩翻″石头的现场...他们忙碌了一两个小时,天已黑尽。公社与大队几个干部同生产队正副队长在船上开了个小会后就走了。周队长指挥七八个农民用绳子和纤担把老牛抬上山,放到晒坝上。大家看到张排长和船舵手周洪泰给将死的老牛放血时,知道有肉吃了,顿时晒场上呼妻唤儿,一片欢闹声。家家户户男女老少都到晒场上来了,过年和分粮食时都没有这么热闹过。周队长叫人点了一盏开社员大会都没用过两次的煤气灯,把老牛周边几十平方米的晒坝照的雪亮。
农民周洪泰力大无穷,与壮汉张帮青是全队的哼哈二金刚。他用尖刀把老牛肚子破开,刨出内脏,由几个全劳合伙抱起来放在旁边铺开的竹席上。周洪泰在另两个全劳协助下慢慢剥牛皮,那牛皮不能破损,否则买不起价。那几个全劳就用快刀把牛心、牛肺、牛肝、牛肚、牛肠子等一一分开,各各放一堆。那牛的肚膛内和每一堆牛杂都冒着热气,浓浓的血腥味和牛屎牛尿味夹杂在一起笼罩着整个晒坝。七八十个男女老少在灯光下欢快的舞动着,煤气灯灯光把摇曳的人影拖到几十米开外。我想,海#盗乘黑夜杀票分赃可能就是这般场景。清理牛下水的几个农民各人负责一摊,清理好内脏中的淤血和内容物后就开始分割和分配——张大民负责分割牛心和牛肺,杜明福负责分割牛肝,另有两个农民分别负责分割牛肚和牛肠子。他们不用秤,用快刀分割成大小不一的29份,对应28户农民和一户知青。人口多的就大一点,人口少的就小一些。晒场上摆满了一小块一小块的牛心牛肺牛肝牛肚牛肠子。周队长叫到一户男人姓名,那家的婆娘或娃儿就端着土碗或土缸依次走过牛心肺、牛肝、牛肚、牛肠子的点,守摊负责分割的农民就取那家的那块放入那人碗里。我们四个知青分到了两三斤的牛下水,那块牛肝仅仅鸡蛋那么大一片。
牛下水分配停当后,周洪泰那边剝牛皮也差不多了。只见他几人卸下牛腿和牛头,同样分成三四堆,再分别把牛肉与牛骨分开又各成一堆。牛头上的肉和牛耳、牛舌、牛脑等都取出来后,按规矩那牛头骨就分给养此牛近二十年的张家兴。分肉分骨就须用秤了,把各堆肉和骨都称了总重,以(含知青5人)为分母计算。周队长照例念户主姓名和全家人口数字,被念到者到各处去取属于自家的那份牛腿肉、牛胸肉、牛屁股肉、牛尾巴和牛大骨、牛排骨等等。称秤的农民旁边站个监督的农民,三人都会仔细看清秤砣绳是否对准秤星,秤杆是否水平(农民叫″一字秤")。有的大骨头不好砍的太小,就由有至亲关系或住家靠的近的几户农民合伙分一块,我们知青的牛大骨就并入了房东家。一头牛,细细碎碎的分给29户人家也不过四五个小时就搞掂了,我们四人又分得七八斤的牛肉和牛排骨,还有块一寸长的牛尾巴。深夜了,男男女女不倦不困脚步轻快地端着老牛的身骨各回各家了,随即家家户户烟囱就冒了烟。牛杂牛肉牛骨头在锅里翻滚,柴火映照在主妇喜气洋洋的脸上,全队几百亩土地上方荡漾着阵阵牛肉香。上学的农民小娃儿天不亮就爬了起来,围在灶头周边,兴高彩烈地等着大人宣布祭牙仪式开始。养牛户张家兴全家人当晚都没到晒坝上来,据说,这头牛是五0年土#改时分给他家的,他们带着牛加入农业互助组、农业合作社,一直到人#民公社。牛从他们家的私有财产变为公社的集体财产后还是由他家喂养和使唤,二十年人与牛的朝夕相处让他们全家人都非常伤心。分给他家的牛头和牛下水、牛肉、牛骨等是周队长的三儿子带去的,但张家兴及家人不要,他们见不得,更吃不下。
我们知道这头老牛死的不明不白——水牛自己知道哪里有危险,危险的地方你就是硬拉它也不会去,所以只能是意外"踩翻″了一块石头。另外,山下就那老牛摔下的地方是青石,其他地方是土路,哪有这么巧的事,老牛刚好摔在那块青石上...我们也知道,一头八百斤的水牛卖给公社仅能得到几百块钱,大家都不愿意。而要公开杀牛即使是退役后的老牛也是违法犯罪行为,无人敢承担这个责任。所以这头老牛就只能如此"踩翻"石头而失足汪下山了,也就只能摔在那块青石上了。那些公社和大队干部也肯定心知肚明,但又有谁犯得着跟一个生产队的一百多农民兄弟为敌呢,何况那头牛还是他们自己的财产。我们也不相信一个十二岁的娃儿能办得了这事,没有两三个成人哪办的成?我们更不会相信周队长事前不知道,此事就是周队长的主谋,否则没有哪个农民有这个胆子。我们几个知青平时都受到周队长父亲般的关照,谁也不能昧着良心去捅开此事的内幕。我们又都吃了牛肉,所以即使知道真相也不能有所作为,没必要嘛。
知青趣闻之四[张排长相亲]生产队民兵排长张帮银从小就没爹,五六岁时母亲带着他嫁到平坝上,他母亲带个拖油瓶在那家当牛做马不几年也去世了。此时刚好遇到土改,他就又回到茶山上,家庭成份评为贫农,分到了几亩土地和一些农具。我们到生产队当知青时,张帮银已年近三十。土改已过了近二十年,因生产关系和生产力的问题,他还是一穷二白,虽然他身强力壮,无病无伤无残疾,不懒不*不好吃。他每年出工天以上,挣工分近分,合计约个劳动日。年是个好年成,生产队每个劳动日值0.51元,他全年挣得约元。生产队分给他基本口粮和工分粮约八百斤,其中含小麦百多斤,*豆二三十斤,花生三四十斤,红苕近一千五百斤(折合为*谷四百斤)和*谷两百多斤,这些粮食就须扣去他多元;他还分到了豌豆、胡豆、油菜籽和麦草、豆杆、稻草等,还须扣款30~40元;生产队每年要用红苕与公家换米,农民分大米须自己出米钱,再扣去生产队集体提留等等,他年的年终决算至多能进20~30元。这点钱要买年全年用的盐巴、煤油、火柴...哪够啊!所以他全年只吃盐巴从不吃酱油豆瓣,赶场时肚子再饿也基本不下馆子,即使偶尔下馆子也只吃碗干饭,用馆子免费供应的酱油汤泡饭。身强力壮无病不残的他全年不休地辛勤劳作,供养自己一张嘴吃饭,还过的如此可怜,这与现代单身快乐族真不可同日而语。
张帮银用换工方式请人帮工造了一间草房,墙是用山坝上的*泥土夯打垒成,仅一人高(太高怕被大雨淋垮);生产队批准他在集体山林中砍了几棵树,作为房梁房柱,并绑了一张床;房顶上和床上用的竹子是他自己栽的,房草是生产队分的;这十几平米的土墙草房,白天进去一片黑,他很少点燃煤油灯,烧的都是钱啊。他原本喂了几只母鸡和一只鹅,但这鹅老是串到人家自留地里啄菜叶吃,常遭人骂,他就把它卖了。原本想养母鸡下蛋拿到集市上换两个钱用,但他出工后家里没人,那鸡蛋不知下到哪家去了,养鸡捡不到蛋,就干脆不养了。他有的是力气,但农业技术不在行,自留地的土又薄又瘦,一个人又拉不了多少屎尿,施肥不足的生姜、红辣椒和甘蔗等经济作物卖相都差,价格也就低了老远了。他平时唯一进钱的办法就是省吃,把节省下来的*豆花生和豌豆胡豆等拿去市场卖,换些钱置办一些维持活命的必须品。周队长见他是孤儿,老实不惹事,又听话肯干,就让他当了民兵排长,遇到啥公事都叫他跑腿。
年深冬的一天出午工前,生产队周队长找我们几个知青说:″张帮银被人告了,说他搞了富农张家X的女儿,那些人闹的很凶。他是民兵排长,我不便插手调查,请你们几个知青走一趟,看到底是咋个回事,给你们算工分。"我们四个知青中的老大吴苏是高六六级毕业生,参加过农村四清工作组,*策水平高。吴苏不仅能说会道,身体还强壮,可以举起两百多斤的杠铃,三五个壮年农民围他都近不了身。全生产队身体最强壮的张帮青和周洪泰与他比武都输给了他,所以周队长信任他。吴苏安排我跟着他一起找双方当事人了解情况,我作记录;又安排杜生正和沈新民找其他人包括证人和报案人了解情况。吴苏强调注意事项说只问只听不表态,须喑中察言观色,不能偏听偏信等。我们商量好对策后,便去了张帮银家。他家西北面二十多米分别是那三弟兄张帮青、张帮民和张帮洪的家,西面十多米是那富农的草屋,西南三四十米外是另外几家张姓宗亲的木板瓦房。即是说,本案当事人双方的房子靠的最近。我们一走近张姓宗族住地范围,就发现闹的最凶的就是那三兄弟。见到我们张老大的老婆就说:他狗日的张帮银是贫农和民兵排长,但也不能搞富农的女儿啊,我妹儿还小,今后咋个嫁人啊!必须把他绑起来送到公社,至少判他几年刑...吴苏见此情景说:你们先不要闹好不好?!我们就是奉周队长的命令来调查这件事的,我们会秉公办事,你们相不相信我们嘛?老二张帮民忙说:你吴苏来调查,我们肯定信的过!但张帮银这杂种狡猾的狠,他不会承认的...吴苏回答:你放心,事实就是事实,纸包不住火,我们会调查清楚的。老大张帮青说:对,吴苏说的对,事实就是事实,张帮银那龟儿子这回跑不脱!吴苏对我说:那就先找女的了解情况。按照之前的分工,我和吴苏去富农家找他女儿,杜生正和沈新民就在这周边调查,包括张家三兄弟。
第一排右一为吴苏,第二排右一为张帮银,第三排左二为杜生正,左三是作者,左四为沈新民......(摄于年冬)
富农张家X的房子同张帮银的一样,都是*土夯打垒成的土墙和麦草稻草盖的房顶,但面积大的多和高的多。这房有四十多平米,分三间,富农和他女儿各住一间,旁边是一间厨房,背后又搭个小棚是厕所,没有猪圈。富农张家X五十多岁,皮肤比一般的农民白,显的富态,他力气不大,仅是个半劳,即干一天活路挣八个工分。他女儿十六七岁,又矮又白又胖,全身上下各部份都如同肉球,一笑就露出两个酒窝。此女好像姓张名金凤,农民大嫂取外号"文工团″(念"文工佗"),她喜欢唱歌跳舞,只要有人要她表演,即使在田间地头她也马上唱起来舞起来,也不知是跟谁学的。我们进了那富农的房,仅一张木床、两把竹櫈子和一盏挂在柱子上的煤油灯。我们还没问,坐在床沿上的张家X就干哭:这狗日的张帮银坏球的很,仗势他是排长,欺负我们成份不好,搞我的女儿,你们要帮我作主啊!吴苏说:你放心,事情总会搞清楚的,与成份好坏无关。吴苏问站在旁边的"文工团″:你说说是啥子事?咋个发生的?做了些啥子?"文工团"眼睛盯住门外看热闹的几个娃儿不开腔。吴苏说:那我们进里面去谈。里面那间房是″文工团″的闺房,比她爸的房多了一个小木柜和小方桌。吴苏又问,″文工团″说:昨天晚上张帮银喊我去他屋里耍,进了房他抱住我说″我们热和耳一下..."...吴苏问:接下来呢,他又做了啥子事?″他抱住我往床上拉,要亲我,我就跑了...″吴苏:你不要怕,老老实实说,做了啥子事就说啥子事,我们会保密的。″...我跑回家就哭,我娘(爸)问我啥子事,我说了张帮银要热和耳,抱住我往床上拖..."吴苏说:好嘛,我们还要调查。吴苏对富农说:这件事有些眉目,你给你那三个侄儿讲,不要闹,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
我们从富农家出来去张帮银家,他睡在床上,看见我们赶紧爬起来,说还没吃饭,没心思做。我想,他是害怕,怕把事搞大了自己收不了场。他也晓得我们先去了富农家,人家说了啥,他心里没底。吴苏说:我们受周队长委托来调查这件事,你不要担心,是啥就说啥,我们要听双方说,总会找出事情的真相。他说:昨天晚上她老汉耳要打她,她就跑到我屋里头来躲,在床边上坐了哈哈儿,她说衣服穿少了冷,我就叫她上床盖上铺盖...吴苏问:你说过"我们热和耳一下″没有?″她说的,不是我说的"。吴苏:你抱她没有?″抱了"。吴苏:你抱住她往床上拖,是不是?″本来我们就坐在床边上,抱住后就倒到床上了"。吴苏:倒在床上又做了啥子事?是不是亲了她?″她爬起来就跑了,没有亲..."吴苏:你要讲真话哦!"我讲的是真的,她爬起来就跑了″!...出了张帮银家,吴苏又去富农家叫上″文工团″和他富农爹,去张帮银家对质,几个来回事情的真相就基本上搞清楚了。出来后,那富农说:他张帮银对我女儿说"热和耳一下″是啥子意思嘛?他把我女儿往床上拖要干啥子嘛?这次他狗日的没搞到手,今后还会占我女儿的欺头,必须把他的排长撤了!吴苏没理他,走了几步悄悄对我说:这是阶级斗争新动向,要向周队长讲清楚。杜生正和沈新民调查的情况就是张家三兄弟闹的那些事,他们只知道"热和耳"和″上了床″,最终做了啥子事就是他们顺着惯例逻辑推理出来的。后来周队长和吴苏主持双方调解,张帮银赔礼道歉并出了十元钱了事。
我们生产队距乐山城十来里路,中间隔条铜河。但这里的农民不管男女老少,即使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都是一辈子不刷牙的,牙齿上堆满了金*色的牙垢。出产甘蔗季节时,啃甘蔗就相当于刷了牙,年轻娃娃的牙齿才露出白色。我们刚到农村时,农民还嘲笑我们:那些城里来的知青连牙齿都要洗,还天天洗,这牙有啥子洗头嘛"?!我们也不理解他们,这一辈子不刷牙,不知嘴巴有好臭?!如果两口子亲嘴咋个下得了口?后来一想,两口子都臭就都不臭了。再深入想一想也就理解了,许多农民家连盐巴和煤油都不能保证天天有,哪有钱买牙刷牙膏呢?
七一年冬,年已三十的民兵排长张帮银托人在山里找到一个女人(不知是不是姑娘),媒人约好当月最后一个安谷场时见一面。张排长拿出多年积蓄的钱买了一丈二尺蓝布,在车子场的裁缝店做了一套衣裤;买了一顶蓝色的有檐帽子,花三元钱找人做了一双黑布鞋,还买了一只绿色挎包,准备好了相亲那天的所有行头。他听了我们的劝告,买了一盒百雀灵护肤脂,在脸上和手上涂抹了几天,看起来就显的没有之前那么沧桑。临相亲的前两天,张排长来到我们知青点,看见杜生正就问:生正儿,我看你们用的牙膏是白的,咋个我买的是黑的呢?我们仔细一看,张排长果真一嘴黑牙,整个嘴巴及舌头都是黑紫色的!生正儿大笑:牙膏都是白颜色的,你肯定买成鞋油了!你说,你去商店买牙膏时是咋个说的?"我看见玻璃柜台里摆着牙膏,我就说帮我拿一盒...″生正儿笑不闭口:你说没说要买牙膏啊?"没说″!生正还笑:你重新买过,这回你一进门就给服务员说我要买牙膏!″要的嘛“!笑过后,我们又觉得悲哀,这张排长正值壮年,不仅认不得字,还认不得图,这亲如何相的成?那个大山里头的女人是看上了他住的地方离城市近,才愿意与他相亲的,但他哪里粘有一丝丝城边人的气息呢?!
作者简介:左平,四川乐山人,乐山二中老三届初66级毕业,年1月到乐山县车子公社茶山一队插队落户,年回城待业,年进工厂,年参加高考,大学本科,职业高中高级教师,年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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