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一年后,柴静带着深度调查《穹顶之下》回归,引爆社交媒体。她作为一个调查记者,也身为一个母亲,自费百万元拍摄纪录片,向公众揭开雾霾真相。我们从柴静的年旧作《看见》中选取了“山西,山西”一章,其中柴静向我们讲述了她的家乡山西在面对环境污染时的无奈与挣扎。
(视频:《穹顶之下》,时长:1:43:55,建议在WIFI环境下打开。)
柴静
一
海子有句诗,深得我心:“天空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慰。”
我出生在一九七六年的山西。小孩儿上学,最怕迟到,窗纸稍有点青,就哭着起了床。奶奶拉着手把我送一程,穿过枣树、石榴和大槐树,绕过大狗,我穿着奶*色棉猴,像胖胖一粒花生米,站在乌黑的门洞里,等学校开门。
怕黑,死盯着一天碎星星,一直到瓷青的天里透着淡粉,大家才来。我打开书,念“神——笔——马——良”,一头栽在课桌上睡着,日日如此。
山西姑娘没见过小溪青山之类,基本上处处灰头土脸,但凡有一点诗意,全从天上来。中学时喜欢的男生路过我身边,下了自行车推着走,说几句话。分别之后心里蓬勃得静不下来,要去操场上跑几圈,喘着气找个地儿坐下,天蓝得不知所终,头顶肥大松软的白云,过好久笨重地翻一个身。
苦闷时也只有盯着天看,晚霞奇诡变化,觉得未来有无限可能。阵雨来得快,乌黑的云团滚动奔跑,剩了天边一粒金星没来得及遮,一小粒明光闪烁,突然一下就灭了。折身跑时,雨在后边追,卷着痛痛快快的土腥气扑过来。
二〇〇六年我回山西采访,在孝义县城一下车就喉头一紧。老郝说:“哎,像是小时候在教室里生煤炉子被呛的那一下。”
是,都是硫化氢。
天像个烧了很长时间的锅一样盖在城市上空。一眼望去,不是灰,也不是黑,是焦*色。去了农村,村口一间小学,一群小孩子,正在剪小星星往窗户上贴。有个圆脸大眼的小姑娘,不怕生人,搬个小板凳坐我对面,不说话先笑。
我问她:“你见过星星吗?”
她说:“没有。”
“见过白云吗?”
“没有。”
“蓝天呢?”
她想了好久,说:“见过一点点儿蓝的。”
“空气是什么味道?”
“臭的。”她用手扇扇鼻子。
六岁的王惠琴闻到的是焦油的气味,不过更危险的是她闻不到的无味气体,那是一种叫苯并芘的强致癌物,超标九倍。离她的教室五十米的山坡上,是一个年产六十万吨的焦化厂,对面一百米的地方是两个化工厂,她从教室走回家的路上还要经过一个洗煤厂。不过,即使这么近,也看不清这些巨大的厂房,因为这里的能见度不到十米。
村里各条路上全是煤渣,路边庄稼地都被焦油染硬了,寸草不生。在只有焦黑的世界上,她的红棉袄是唯一的亮色。
我们刚进市区,干部们就知道了。看见我们咳嗽,略有尴尬,也咳了两声,说酒店里坐吧。酒店大堂是褐色玻璃,往外看天色不显得那么扎眼,坐在里头,味儿还是一样大。大家左脚搓右脚,找不出个寒暄的话。
干部拿出钱,绿莹莹一厚叠美金:“辛苦了。”
我跟老郝推的时候对看一眼,她冲我挤眉弄眼,我知道这坏蛋的意思,“山西人现在都送美金啦,洋气。”后来知道,之前不少记者是拿污染报道要挟他们,给了钱就走成了个模式。
跟我们一块去的是省环保局的巡视员,老郝叫人家“老头儿”,这是她认为一个人还算可爱时的叫法。她低声问老头儿:“他们不觉得呛啊?”老头儿呵呵一笑:“说个笑话,前两年这城市的市长到深圳出差,一下飞机晕倒了,怎么救都不醒。还是秘书了解情况,召来一辆汽车,冲着市长的脸排了一通尾气,市长悠悠醒了,说:‘唉,深圳的空气不够硬啊。’”
市*府的人一边听着,干笑。
市长把我们领到会议室,习惯性地说:“向各位汇报。”从历史说到发展,最重要的是谈环保工作的进展。老郝凑着我耳朵说:“他们肺真好,这空气,还一根烟连着一根的。”
我在桌下踢她一脚。
讲了好久,市长说:“经过努力,我们去年的二级天数已经达到了一百天。”
有人呵呵笑,是老头儿:“还当成绩说呢?”
市长咧开嘴无声地扯了下,继续说。
我家在晋南襄汾,八岁前住在家族老房子里,清代的大四合院,砖墙极高,朱红剥落的梢门口有只青蓝石鼓,是我的专座,磨得溜光水滑。奶奶要是出门了,我就坐在那儿,背靠着凉津津的小石头狮子,等她回来。
一进门是个照壁,原来是朱子家训:“黎明即起,洒扫庭除……”土改的时候被石灰胡乱涂掉了,小孩儿拿烧黑的树枝在上头划字,“打倒柴小静”。
这小孩儿是租户的孩子,敢掏小燕子,捅马蜂窝,唯一害怕的是老宅子后门的老井,上百年了,附近最好的水,小男孩儿隐隐知道那水有点神圣。井口都是青苔,透明的小水洼里来喝水的蜜蜂,小脚颤抖着轻沾水面。他和我缩着头探一探,适应一小会儿那股黑暗,看到沿井壁挖出的可站脚的小槽,底下深深处,一点又圆又凉的光亮。
北厦有两层,阁楼不让上去,里头锁着檀木大箱子,说有*。我们不敢去,手脚并用爬上楼梯往里看一眼,老太阳照透了,都是陈年尘烟。小孩儿总是什么都信,大人说这房子底下有财宝,我们等人中午都睡着了,拽着小铲子,到后院开始挖坑,找装金元宝的罐子。
一下雨就没法玩了,大人怕积水的青砖院子里老青苔滑了脚。榆木门槛磨得粗粝又暖和,我骑坐在上头,大梁上燕子一家也出不去,都呆呆看外头,外头槐绿榴红,淋湿了更鲜明。我奶奶最喜欢那株石榴树,有时别人泼一点水在树根附近,如果有肥皂沫,她不说什么,但一定拿小铲铲点土把皂水埋上,怕树伤着。
等我长大,研究大红顶梁上的金字写的是什么,我爸歪着头一颗字一颗字地念:“清乾隆四十五年国学生柴思聪携妻……后面的看不清楚了……”
一七八〇年的事儿,这位是个读书人吗?还是个农民,贩棉花挣点钱所以捐个国学生?……大人也不知道,说土改的时候家谱早烧了,只留了一幅太爷爷的画像,他有微高的颧骨。我爸这样,我也这样。
二
王惠琴的村子比我家的还早,赭红色的土城门还在,写着“康熙年间”建造,老房子基本都在,青色砖雕繁复美丽,只不过很多都塌落地上,尽化为土。
村子的土地都卖给了工厂,男人们不是在厂里干活,就是跑焦车。王惠琴妈妈抱着一岁多的小弟弟坐在炕上,小孩子脸上都是污迹。她不好意思地拿布擦坑沿让我们坐:“呀,擦不过来,风一吹,灰都进来,跟下雨一样。”小孩子一点点大,我们说话的时候他常咳嗽。他妈搂紧他,说没办法,只能把窗关紧。
往外看,只能看到焦化厂火苗赤红,风一刮,忽忽流窜,村里人把这个叫“天灯”,这个村子被五盏天灯围着。按规定所有的工厂都得离村子一千米外,但厂子搬不了,离村近就是离路和电近——煤焦的比重占到这城市GDP的百分之七十——它要冲“全国百强县”,领导正在被提拔的关口上。
只能村民搬,“但是搬哪儿去呢?”这妈妈问我。这个县城光焦化项目就四十七个,其中违规建设的有三十八个,符合环境标准的,没有。村里有个年轻人说:“不知道,只想能搬得远一点,不闻这呛死人的味儿就行。”
有个披黑大衣的人从边上过来,当着镜头对着他说:“说话小心点,工厂可给你钱了。”年轻人说:“那点钱能管什么?你病了谁给你治?”吵起来了。
黑大衣是工厂的人,我问他:“你不怕住在这儿的后果?”他说:“习惯了就行了,人的进化能力很强的。”我以为他开玩笑,看了看脸,他是认真的。
“你的孩子将来怎么办?”
“管不了那多。”
焦化厂的老总原本也是村民,二十年前开始炼焦。有几十万吨生产能力的厂,没有环保设施。
他对着镜头满腹委屈:“光说我环保不行,怎么不说我慈善啊?这个村子里的老人,我每年白给他们六百块钱,过年还要送米送面。”他冷笑:“当儿子都没有我这么孝顺。”
“有人跟你提污染吗?”
他一指背后各种跟领导的合影:“没有,我这披红挂绿,还游街呢。”掌管集团事务的大儿子站最中间,戴着大红花,被评为省里的优秀企业家。
晚上老头儿跟市领导吃饭。
“说实话,都吵环保,谁真敢把经济停下来?”书记推心置腹的口气。
“你的小孩送出去了吧,在太原?”老头儿悠悠地说。
书记像没听见一样:“哪个国家不是先发展再治理?”
老头儿说:“这么下去治理不了。”
“有钱就能治理。”
“要不要打个*?”老头儿提了一下一直没动的酒杯。
没人举杯。
王惠琴家附近那条河叫文峪河。
“这还是河吗?”我问老头儿。
他说得很直接:“你可以把它叫排污沟。”河水是黑色的,盖着七彩的油污,周围被规划为重工业园区,焦化厂的废水都直接排进来。这条河的断面苯并芘平均浓度超标一百六十五倍。
文峪河是汾河的支流,我就在汾河边上长大。我奶奶当年进城赶集的时候,圆髻上插枚碧玉簪,簪上别枚铜钱,是渡船的费用。我爸年轻时河里还能游泳,夏天沼泽里挖来鲜莲藕,他拿根筷子,扎在藕眼里哄我吃,丝拉得老长。
我小学时大扫除,用的大扫帚举起来梆梆硬,相当扎手吃力,是芦苇的花絮做成的,河边还有明*的水凤仙,丁香繁茂,胡枝子、野豌豆、白羊草……蓝得发紫的小蝴蝶从树上像叶子一样垂直飘下来,临地才陡然一翻。还有蟋蟀、蚂蚱、青蛙、知了、蚯蚓、瓢虫……吃的也多,累累红色珠子的火棘,青玉米秆用牙齿劈开,嚼里面的甜汁。回家前挖点马苋菜拿醋拌了,还有一种灰白的蒿,回去蒸熟与碎馒头拌着蒜末吃,是我妈的最爱。最不济,河滩里都是枣树,开花时把鼻子塞进米*的小碎蕊里拱着,舔掉那点甜香,蜜蜂围着鼻子直转,秋天我爸他们上树打枣,一竿子抡去,小孩子在底下捡拾,叮叮当当被凿得痛快。
风一过,青绿的大荷叶子密密一卷,把底下的腥气带上来,蛙声满河。表姐把塑料袋、破窗纱绑到树杆上下河抓鱼,我胆小不敢,小男孩在我家厨房门口探头轻声叫“小静姐,小静姐”,给我一只玻璃瓶,里头几只黑色小蝌蚪,细尾一荡。
河边上从这个时候,开始盖纺织厂、纸厂、糖厂、油厂……柏油路铺起来,姐姐们入了厂工作,回来拿细绵线教我们打结头,那时工厂有热水澡堂,带我们去洗澡,她们揽着搪瓷盆子冲着看门男子一点头,笑意里是见过世面的自持。纺好的泡泡纱做成灯笼袖小裙子,我穿件粉蓝的,我妹是粉红的,好不得意。我妈在工厂的理发店给我烫个卷毛,隔了这么多年,脑袋上包个*色蛇皮袋的烫热感还有,是文明让人不舒服的启蒙。
人人都喜欢工厂,厂门前有了集市,热闹得很,大喇叭里翻来滚去唱“甜蜜的生活,甜蜜的生活,无限好啰喂……”声震四野。有露天电影,小朋友搬小板凳占座位,工厂焊的蓝色小铁椅,可以把红木板凳挤到一边去。放电影之前常常会播一个短纪录片,叫《*土高原上的绿色明珠》,说的是临汾。我妈带我们姐妹去动物园时,每次都要提醒“电影里说了,树上柿子不能摘,掉下来也不要捡,这叫花果城”。
纸厂的大水泥管子就在河边上,排着冒白沫子的*水,我妈说这是碱水,把东西泡软了才能做纸。小朋友一开始还拿着小杯子去管子口接着玩,闻一下龇牙咧嘴跑了,本能地不再碰。
河变难看了,但我还是跟河亲。跟表姐妹吵了架,攥着装零钱的小药盒出走,在河滩上坐着,看着翻不起浪的*泥水。大人都讲,小孩子是从河里漂过来的,我满腹委屈,到河边坐着等,河总有个上游,往那个方向望就是个念想,怎么还不来接我?
我上中学后,姐姐们陆续失业。之后十年,山西轻工业产值占经济总量的比例从将近百分之四十下滑到百分之六。焦化厂、钢厂、铁厂……托煤而起,洗煤厂就建在汾河岸上。我们上课前原来还拿大蒜擦玻璃黑板,后来也颓了,擦不过来,一堂课下来脸上都是黑粒子。但我只见过托人想进厂的亲戚,没听过有人抱怨环境——就像家家冬天都生蜂窝煤炉子,一屋子烟也呛,但为这点暖和,忍忍也就睡着了。
我父母也说,要没有这些厂,财*发不了工资,他们可能攒不够让我上大学的钱。
河里差不多断流了,只有一点水,味儿也挺大。两岸还有些蒿草,鸟只有麻雀了,河边常看到黑乎乎的火烬里一些皮毛脚爪,是人拿汽枪打了烤着吃。但我们这些学生还是喜欢去河边——也没别的野地儿可去,河边人迹少,男女生沿河岸走走,有一种曲折的情致,不说话也是一种表达。
回忆高中最后一段,好像得了色盲症,记忆里各种颜色都褪了,雨和雪也少了,连晚霞都稀淡一缕。坐在我爸自行车后面过桥时,每次我都默数二十四根桥柱,底下已经没什么水可言,一块一块稠黑泥浆结成板状,枯水期还粘着一层厚厚的纸浆。河滩的枣树上长满病菌一样的白点子,已经不结枣了。后来树都砍了。但我晃荡着双腿,还是一遍遍数着栏杆,和身边的人一样没什么反应,生活在漠然无所知觉中。
“山西百分之六十的河都是这样,”老头儿说,“想先发展,再治理?太天真了。”
我问:“如果现在把污染全停下来呢?”
“挖煤把地下挖空了,植被也破坏了,雨水涵养不住。”
“你是说无论如何我都看不见汾河的水了?”
他看我一眼:“你这一代不行了。”
“这并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现在已经出现地下水污染了,”他说,“就你们家那儿。”污染物已经从土壤中一点一点地渗下去,一直到几百米之下。
我觉得,不会吧,这才几年。
但采访完忽然想起一事,我妈常掰开我和我妹的嘴叹气:“我和你爸牙都白,怎么你俩这样?”我俩只好面面相觑,很不好意思。
老头儿这么说,我才想起,搬家到小学家属楼后,我家自来水是咸苦的,难以下咽,熬粥,粥也是咸的。家家都这样。像喝铁钉一样。后来查了一下,可不是,“县城水的矿化度高,含氯化物、硫酸盐、铁”。
到现在,自来水也只能用来洗涮,东山里的村民挑了深井水,或者在三轮车焊一个水箱,拉进城,在窗户底下叫卖“甜水”。我妈买了红塑料桶,两毛钱一桶,买水存在小缸里,用这种水熬米汤,才能把绿豆煮破。
我想我们姐俩是不是枉担了多年虚名,问我爸,他哼哼哈哈不理我这辩解,有天终于恍然大悟:“搞不好真是氟中*,这几年赵康镇的氟骨病患者多起来了,牙都是*的,骨头都是软的,腿没法走……”
我上网查水利局资料,发现襄汾是重氟区——有二十四万人喝的水都超标,全县的氟中*区只分布在“汾河两岸”,在术语里,这叫“地带性分布”,也就是说,用受工业污染的河水灌溉,加上农药化肥滥用,造成土壤中的氟向地下水渗透。
河边的洗煤厂是外地人开的,挣几年钱走了,附近村长带着几位农民专门到北京来找过我,问能不能再找些项目,被焦油污染的地没办法复垦了,每炼一吨土焦,几百公斤污染物,连着矸石、岩石、泥土,露天在河边堆着,白天冒烟,晚上蓝火蹿动,都是硫化氢。我们二〇〇六年见过五层楼高的堆积,有人走路累了在边上休息,睡过去,死了。
现在这些焦厂已经被取缔,老头儿说:“但今后几百年里,每次降雨后,土壤中致癌物都会向地下潜水溶入一些。”
我听得眼皮直跳。
三
我一九九三年考大学离开山西,坐了三十多小时火车到湖南,清晨靠窗的帘子一拉,我都惊住了,一个小湖,里头都是荷花——这东西在世上居然真有?就是这个感觉。孩子心性,打定主意不再回山西。就在这年,中国放开除电煤以外的煤炭价格,我有位朋友未上大学,与父亲一起做生意,当时一吨煤十七块钱,此后十年,涨到一千多块钱一吨。煤焦自此大发展,在山西占到GDP的百分之七十,成为最重要支柱产业。
二〇〇三年春节我从临汾车站打车回家,冬天大早上,能见度不到五米。满街的人戴着白口罩,鼻孔的地方两个黑点。车上没雾灯,后视镜也撞得只剩一半。瘦精精的司机直着脖子伸到窗外边看边开,开了一会儿打电话叫了个人来,“你来开,我今天没戴眼镜。”
我以为是下雾。
他说,嗐,这几天天天这样。
我查资料,这雾里头是二氧化硫、二氧化氮和悬浮的颗粒物。临汾是盆地,在太行山和吕梁山之间,是个S形,出口在西南方向,十分封闭,冬季盛行西北风,污染物无法扩散,全窝在里头了。
回到家,嗓子里像有个小毛刷轻轻扫,我爸拿两片消炎药给我,说也没啥用,离了这环境才行。他跟我妈都是慢性鼻炎,我妈打起喷嚏惊天动地,原先还让我爸给她配药,后来也随便了:“你没看襄汾这几年,新兵都验不上么,全是鼻炎、支气管炎。”
我爸是中医,他退了休,病人全找到家里来,弄了一个中药柜子,我跟我妹的童子功还在,拿个小铜秤给他抓药,我看药方是*芪、人参、五味子……
“都是补药啊?”我看那人病挺重的样子。
我爸跟我说:“这些病是治不好了,只能养一养。”补了句:“十个,十个死。”
我吃一惊,说什么病啊?
“肺癌、肝癌、胃癌……医院没法治了,来这儿找点希望的。”
他说了几个村子名,病人多集中在那里,离河近,离厂近,他问了一下,都是农民,直接抽河里水浇地吃粮,“这几年,特别多”。
我问我爸:“不能去找找工厂?”
“找谁呢?河和空气都是流的,谁也不认。”
二〇〇六年采访孝义的市长,他白皙的四方脸,西装笔挺,不论什么问题,总能说到市里的整顿措施。我问:“这个城市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现在回头来看的话,这个代价是不可避免的吗?”
市长说:“这个代价是惨痛的。”
我问:“是不可避免的吗?”
市长说:“这个代价是惨痛的。”
我再问:“是不可避免的吗?”
市长端起杯子喝口水,看着我:“*府对于焦化,始终是冷静的。我们采取措施之后呢,后面的这股劲我们给压住了。”
“压住了?”我问,“压住了还会有这么三十多个违规项目上来吗?”
“因为当时有个投资的狂热,他们都想做这个事,市场形势特别好。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态度是坚决的。”
“如果你们态度坚决的话,那么这些违规项目就应该一个都不能上马才对呀?”
他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儿。
我们对着看,看了很久。
晚上我跟老郝在宾馆,正准备休息。
有人敲门,是厂子老总的大儿子。手里拎一个布袋子,又沉又胖,带子绕了两圈缠在手上。看我一眼,说:“你能不能出去一下?”
呵呵,我说“你们谈,你们谈”,进了洗手间,把水龙头打开,把门关上。等我洗完澡出来,这哥们走了。
老郝靠床上冲着我笑。
我只好说:“我们山西人太实在了,真不把主持人当回事儿啊,就奔着导演去。”
我俩躺在床上猜了好久,一个布袋子里到底能装进去多少钱。
节目没播成。
无以解忧,我们几人约着去旅行,每到一地,我都对老郝和老范说,我老有强烈的童年感觉。老郝指着那些乱石中上千年的巨榕,或是落英缤纷的荷塘,笑我:“你们山西能有这个么?”我刚开口“我们在旧石器时代……”她们都笑得稀烂。唉,说不下去了。
四
汾河边的丁村人文化遗址,从我家骑车十几分钟就到。馆里有文字标明:“十万年前,古人类在这里生存,汾河两岸是连绵不断的山冈、砂地和禾草草原。当时的河湖沼泽里长满了香蒲、黑三棱、泽泻……水边草甸上有蒿、藜、野菊,东山坡上是落叶阔叶树木,栎树、桦木、椿树、木樨、鹅耳枥……”石炭纪时这些繁茂的植被,千百万年来的枝叶和根茎堆积成极厚的黑色腐殖质,地壳变动埋入地下,才有了煤。
小时候,人家在汾河挖沙盖房,一挖湿河沙就有人来我家送龙骨,是一味中药,我爸说是沙里挖出的恐龙化石,用来止血。拿小铁锤在生铁钵砸开,一小段一小段竖纹的细条骨头,里面全是蜂窝样的小眼,吸湿力很强,干完活我们姐俩常把一根雪白的骨头粘在嘴唇上,晃荡着跑来跑去。
后来我查过,龙骨不是恐龙骨头,是象、犀牛、三趾马的骨头化石,丁村人最早在河滩上制作石器时,狩猎采集为生,猎的就是大象和犀牛。离我家十几里的陶寺遗址掘出的“鼍鼓”,腔内有数根汾河鳄的皮下骨板。四千年前,汾河里还有鳄鱼。
这里是人类先民最早的农业生产地之一,那时已有收禾穗的石刀,脱壳去皮的石磨棒,由部落而入城市,文明兴起。考古学家苏秉琦教授说过:“大致在四千五百年前,最先进的历史舞台转移到晋南。在晋南兴起了陶寺文化。它相当于古史上的尧舜时代,亦即先秦史籍中出现的最早的‘中国’,奠定了华夏的根基。”
旅行时高明度的阳光、绿荫、浓重的色彩、动物的啼叫,给我的童年之感,也许是我还是个婴儿的时候,躺在那里感觉到的东西——也可能是留在人的基因里一代一代遗传下来的远古记忆。
幼年,我们无甚可玩,土就是玩具,尤其喜欢下雨,沟渠漫溃,雨停后一片泥涂。这些泥涂被大太阳晒得结了干板,变得极为平滑。我们拿着小刀就去撬起几块来,手感滑腻,拿在手里削,没人教,也没图样可参考,我最擅长的也就是削出一把土枪,握在手里比划。我妹更小,连这个都不会,只能拿一个装万金油的圆盒子,找点稀泥巴,等干了磕出来,晾在滩上,圆圆一小粒排起来,就算是艺术创造了。
我们不懂大人的烦愁。
山西百分之八十都是丘陵,*土是亚细亚内陆吹来的戈壁砂石细末,一逢大雨,雨夹泥冲沟而下,曾经把整个打麦场冲毁,十几万斤麦子全入汾河,连坟头也成耕地,清明只能在麦子地或者桃树垄上,大家跪一排烧纸。人越多越垦,越垦越穷,千百年来大概如此。周秦时还是清澈的“大河”,到东汉“河水重浊,号为一石水而六斗泥”。从此大河被称为“*河”,是命脉,也是心病。唐宋以后泥沙有增无减,堆积在下游河床上,全靠堤防约束,形成悬河。伏秋大汛,三四千年间,下游决口泛滥一千五百九十三次。
而当下,大汛甚至成为奢侈。一九四九年之后山西成为全国的能源基地,支援东部,支援首都,占到全国外调量的百分之八十。六十年里,总采煤一百二十亿吨。可以装满火车后一列接着一列在地球上绕三圈,老头儿给我们的报告里写:“每开采一吨煤平均破坏的地下水量为二点四八立方米……造成全省大面积地下水位下降,水井干枯,地面下陷,岩溶大泉流量明显减少,缺水使七千一百一十公里河道断流长度达百分之四十七。”
十年后再见,我做煤炭生意的那个朋友,把矿倒手卖给了别人,名片换成了北京一家手机动画公司。我问为什么,他说“钱也挣够了”。
我再问,他说:“这行现在名声不好。”
再问,他说:“那矿只能挖五十年了。”
再问,他眯眼一笑,伸了两根指头,“其实是二十年。”
煤炭的开采不会超过千米,挖穿之后就是空洞,如果不花成本回填,空洞上面的岩层、水层都会自然陷落,老头儿说过,“山西现在采空区的面积占到七分之一了,到二二年,全省地方国有煤矿将有近三分之一的矿井资源枯竭闭坑,乡镇煤矿近一半矿井枯竭。”
站在我家门口往东看,远远能看到个塔影,唐代所建,山就叫塔儿山。山顶宝塔一直还在,这里是三县交界的地方,北侧的崖被铲成了六十度,高百米的陡崖上紫红色砂岩剥离得厉害,一棵树都没有。到处是采矿塌陷的大坑,深可数丈。
有一天几个人来我家闲聊,说塔儿山那里的事怪得很,突然一下有个村子塌了。“那个谁,开着一个拖拉机,咔一下就掉下去了。”
他们吸一口气,歪个头“邪门”,磕一下烟,再聊别的事。
做节目时我到了采空区。
黑灰满天的公路上,路全被超载的车轧烂,车陷在烂泥里走走停停。夜路上也是拉煤的大货车,无首无尾,大都是红岩牌,装满能有七十吨重。
我去的叫老窑头村。九十年代当地有句话,“富得狗都能娶到媳妇”。现在村里煤矿由村主任承包,一个煤矿一年可以挣上千万,每年上交村里八万。一千三百人的村庄,人均年收入不到六百元。人们过得比十年前还穷。
村委会主任竞选,两个候选人一夜没睡,雇人骑摩托车发单子。稀薄的粉红色纸,格式都一样,承诺当选的几件实事,最后一行是承诺给多少现金,这格空着,临时用圆珠笔往上写,挨家挨户送,刚出生的小孩儿也算人头。
全村人一夜没睡,门大开着,听见摩托车响就高兴,摩托车经过不带减速的,纸向门环上一插——这人出一千,那个人出一千五、两千……两千五……两千七百五。天亮了。
但第二天唱票的时候,反而两千五的那个赢了。他把现金搬去了,两百多万,放在一个大箱子里,搁在大戏台子上。一打开,底下的人眼都亮了。头上歪戴个*绿雷锋帽的大爷,眉开眼笑地指着戏台对我说:“哎呀,那还说啥,那是钱么,是钱么。”
现场欢天喜地把钱都分了,乡人大主席团的主席坐在台上看着,对我说:“我管不了。我管,老百姓要打我。”
“反正也不开村民代表大会,煤矿的事只是村长一个人做主,也不给分钱。”老百姓说,他们的选择从经济学的角度可以理解,“选谁都行,我们就把这选票当分红。”
一户能领两千五百块,连婴儿也可以领,年轻的小伙子都很兴奋,买了崭新的摩托车在土路上呼喝追赶。
只有一个矮个子老人,几乎快要跪下来让我们一定要去他家看看。他扯着我一路爬到山顶,看他家新盖的房子。整面墙斜拉开大缝子,摇摇欲坠,用几根木头撑起来。他家的正下方就是煤矿,水源已经基本没水了,他在檐底下搁只红色塑料桶,接雨水。
村里人看他跳着脚向我哭叫几乎疯癫的样子,都笑了。他们的房子在半山腰,暂时还没事。原村长和书记都在河津买了房子,不住在这儿。
我们往山上走,走到最高顶。一人抱的大树都枯死了,乌黑地倒在大裂缝上,树杈子像手一样往外扎着,不知道死多长时间了。我的家乡是*土高原,但这山顶上已经沙化得很厉害,长满了沙漠中才有的低矮沙棘。风一吹,我能听见沙子打在我牙齿上的声音。
我不再想回山西了。
五
我妈和我妹都来了北京,山西我家不远处是火车站,为了运煤加建的专门站台就在十米开外,列车昼夜不停,轰隆一过,写字台、床都抖一阵子,时间长也习惯了。但盖了没几年的楼,已经出现沉降,一角都斜了。为了让这个小城市精神一点,有一年它和所有临街的楼一起被刷了一层白浆,黑灰一扑,更显残破。我怕楼抖出问题,劝我爸:“来吧。”他不肯,家里他还有病人、吃惯的羊汤和油粉饭,一路上打招呼用不着说普通话的熟人。他说:“你们走吧,我叶落归根。”
有一天他给我打电话,说老宅子打算全拆了卖了。院里满庭荒草长到齐腰高,小孩子们在废墟上跳进跳出,我幼年用来认字的黑底金字的屏风早被人变卖,插满卷轴字画的青瓷瓶不知去向,八扇雕花的门扇都被偷走,黑洞洞地张着。拆不动的木头椽子上的刻花被凿走了。我小时候坐的青蓝石鼓也不见了,是被人把柱子撬起来后挖走的,用砖再填上,砖头胡乱地龇在外头。
房子属于整个家族,家族也已经分崩,这是各家商议的决定,我也没有那个钱去买下来修复。二五年我在云冈石窟,离大佛不到四百米是晋煤外运干线一九国道。每天一万六千辆运煤车从这路过,大都是超载,蓬布也拉不上,随风而下,几个外国游人头顶着塑料袋看石窟。大佛微笑的脸上是乌黑的煤灰,吸附二氧化硫和水,长此以往,砂岩所凿的面目会被腐蚀剥落。
佛犹如此。
我把眼一闭,心一硬,如果现实是这样,那就这样,这些是没办法的事。只有一次,我奶奶去世几年后,石榴树被砍了,我不知道怎么了,电话里冲我爸又哭又喊,长大成人后从没那样过。我爸后来找了一个新地方,又种了一棵石榴,过两年来北京时提了一个布袋子给我,里面装了几个石榴,小小的红,裂着口。
我看着心里难受。
我可以自管自活着,在旅行的时候回忆童年。但我是从那儿长出来的,包括我爸在内,好多人还得在那里生活下去。每天要呼吸,喝水,在街头走过。人是动物,人有感觉,表姐在短信里说:“再也没有燕子在屋檐下搭窝了,下了雨也再也看不见彩虹了。”
“再也”,这两个字刺目。
我和老郝动身,二〇〇七年,再回山西。
我碰上一个官员,他说:“你是山西人,我知道。”
“临汾的?”
他知道得很清楚。带着一点讥笑看着我:“你怎么不给山西办点好事儿?”
“我办的就是。”
王惠琴七岁了,剪了短头发,黑了,瘦了,已经有点认生了,远远地站着,不打招呼只是笑。一笑,露出两只缺了的门牙。
她家还是没有搬,工厂也没搬。在省环保局的要求下,企业花了六千万把环保设施装上了,带着我们左看右看:“来,给我们照一照。”我问:“你这设备运行过吗?”老总的儿子嘿嘿一笑:“还没有,还没有。”
当地炸掉了不少小焦化厂的烟筒,炸的时候,有个在工厂打工的农民爬到了烟筒上,苦劝才下来,跟我说:“你说我干什么去呢?地没了,贷款也难,房子也不能抵押。但凡能干点买卖,我也不愿意干这个,谁不是早晨起来天天咳嗽?”
八月,我采访时任山西省长的于幼*。他说:“山西以往总说自己是污染最重的地方之一,我看把‘之一’去掉吧,知耻而后勇,以‘壮士断臂’的决心来治污。”
我问:“之前也一直在说治理污染,但关闭了旧的,往往可能又有一批新的开出来,为什么?”
他说:“为什么以前管不住?是因为责任制和问责制没有建立起来,没有真正落实。就算经济总量第一的地方,考核官员时,环保不达标,就要一票否决,钱再多,官员提升无望。”
我问:“也有人怀疑,它会不会只是你任期的一个运动,过去了,可能会恢复常态?”
他沉默了一下,说:“我刚才说到的,一个是责任制,一个是问责制,只要这两条能够认真坚持的话,我想不会出现大面积的反弹。”
我问他:“为什么不能在污染发生前,就让公民参与进来去决定自己的生存环境?”
他说:“你提了一个很对的问题,一定要有一个公民运动,让公民知道环境到底有什么问题,自己有哪些权利,怎么去参与,不然……”
他没说下去。
一个月之后,临汾黑砖窑事件,于幼*引咎辞职。孟学农任代理省长。一年之后,襄汾塔儿山铁矿溃坝,二百七十七人遇难,孟学农引咎辞职。我从家乡人嘴里听到一句惨伤的自嘲:“山西省长谁来干,临汾人民说了算。”
临汾八年内换了五任班子,塔儿山溃坝事件中,被判刑的官员副厅级干部四人、处级干部十三人、处以下干部十七人。当年送我小蝌蚪的小男孩,是国土局的一个科长,服刑一年。
在临汾时,我曾去龙祠水源地拍摄。
没有太多选择。临汾下面的尧都区有三个主要的水源地:龙祠、土门和屯里。根据环保局二五年六月的监测,土门向供水厂联网供水的十五口水井,总硬度和氨氮浓度大多严重超标;屯里的水源地由于污染过重,在二三年十月被迫停止作为市民集中式饮用水源。
山被劈了三分之一,来往的煤车就在水源地边上。水源地只有十亩左右,“最后这点了,再没有了。”边上人说。
我站在栅栏外面往里看,愣住了。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山西。
附近村庄里的小胖子跟我一起,把脸挤在铁栅栏上,谁都不说话,往里看。水居然是透亮的,荇藻青青,风一过,摇得如痴如醉,*雀和燕子在水上沾一下脚,在野花上一站就掠走了,花一软,再努一下,细细密密的水纹久久不散。
一抬头,一只白鹭拐了一个漂亮的大弯。
这是远古我的家乡。
(本文摘自柴静《看见》第七章《山西,山西》,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年1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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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卷上就剩下最后一个大题了,醒目的空白,让人窒息的紧张。
在最无助的人生路上,亲情是最持久的动力,给予我们无私的帮助和依靠;在最寂寞的情感路上,亲情是最真诚的陪伴,让我们感受到无比的温馨和安慰;在最无奈的十字路口,亲情是最清晰的路标,指引我们成功到达目标。
简简单单,亲情只是一个由几根树枝搭起的小巢。但我更小,可以一下子轻快地钻进去,里面有一碗水,凉凉的,甜甜的,滋润我干渴的灵*;里面有一袋鼓鼓的,香香的,填饱我无止尽的欲望;里面有一张床,软软的,暖暖的,抚慰我莫名的忧伤;里面还有一盆花,一幅画,一首诗,缀着些叮咛,嵌着些嘱托……
亲情,是一把斜背着的吉它,越到情深处,越能拨动你的心弦;亲情,是一挂藤萝,不管你身在何方,它总是紧紧牵着你的手;亲情,是一串挂在颈间的钥匙,打开的是一扇扇忧郁的门窗。亲情,就在眉眼顾盼间,浅浅的微笑里,就在我那一首抒情的小曲中。
长大。
亲情是雨,带走烦燥,留下轻凉;亲情是风,吹走忧愁,留下愉快;亲情是太阳,带走黑暗,留下光明。亲情是最伟大的,不管你快乐,沮丧,痛苦,彷徨,它永远轻轻地走在你的路上,悄悄地伴着你的一生。
没有“白头生死鸳鸯浦”的轰轰烈烈,却也使“夕阳无语为之动”;没有“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海誓山盟,却也是“天长地久有时尽,血脉相连无绝期”的亘古永恒;没有“身似门前双柳树,枝枝叶叶不相离”的长相守,却有“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默默祝愿……飘落的雪花带不走凝固的记忆,穿越时空的凝重进入不会老去的岁月,蓓蕾般地默默等待,夕阳般地恋恋不舍,在心的远景里,在灵*深处折射出两个字。
亲情是树,每个人都是它的一条根,让它吸收营养永葆青春;亲情是河,每个人都是它的一条支流,让它永不干涸澎湃向前;亲情是火,每个人都是它的一根木柴,让它永不熄灭温暖四方。
亲情如水,使纷繁经过过滤变得纯净;亲情似火,使平淡通过煅烧日显棱角;亲情是诗,使乏味经过修饰达到一种意境。亲情,生命永恒的动力。 那太白金星与美猴王,同出了洞天深处,一齐驾云而起。原来悟空筋斗云比众不同,十分快疾,把个金星撇在脑后,先至南天门外。正欲收云前进,被增长天王领着庞刘苟毕、邓辛张陶,一路大力天丁,枪刀剑戟,挡住天门,不肯放进。猴王道:“这个金星老儿乃奸诈之徒!既请老孙,如何教人动刀动枪,阻塞门路?”正嚷间,金星倏到,悟空就觌面发狠道:“你这老儿,怎么哄我?被你说奉玉帝招安旨意来请,却怎么教这些人阻住天门,不放老孙进去”?金星笑道:“大王息怒。你自来未曾到此天堂,却又无名,众天丁又与你素不相识,他怎肯放你擅入?等如今见了天尊,授了仙箓,注了官名,向后随你出入,谁复挡也?”悟空道:“这等说,也罢,我不进去了。”金星又用手扯住道:“你还同我进去。”将近天门,金星高叫道:“那天门天将、大小吏兵放开路者。此乃下界仙人,我奉玉帝圣旨,宣他来也。”那增长天王与众天丁俱才敛兵退避。猴王始信其言。同金星缓步入里观看。真个是——
初登上界,乍入天堂。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只见那南天门,碧沉沉琉璃造就,明幌幌宝玉妆成。两边摆数十员镇天元帅,一员员顶梁靠柱,持铣拥旄;四下列十数个金甲神人,一个个执戟悬鞭,持刀仗剑。外厢犹可,入内惊人:里壁厢有几根大柱,柱上缠绕着金鳞耀日赤须龙;又有几座长桥,桥上盘旋着彩羽凌空丹顶凤。明霞幌幌映天光,碧雾蒙蒙遮斗口。这天上有三十三座天宫,乃遣云宫、毗沙宫、五明宫、太阳宫、化乐宫……一宫宫脊吞金稳兽;又有七十二重宝殿,乃朝会殿、凌虚殿、宝光殿、天王殿、灵官殿……一殿殿柱列玉麒麟。寿星台上,有千千年不卸的名花;炼药炉边,有万万载常青的瑞草。又至那朝圣楼前,绛纱衣星辰灿烂,芙蓉冠金璧辉煌。玉簪珠履,紫绶金章。金钟撞动,三曹神表进丹墀;天鼓鸣时,万圣朝王参玉帝。又至那灵霄宝殿,金钉攒玉户,彩凤舞朱门。复道回廊,处处玲珑剔透;三檐四簇,层层龙凤翱翔。上面有个紫巍巍,明幌幌,圆丢丢,亮灼灼,大金葫芦顶;下面有天妃悬掌扇,玉女捧仙巾。恶狠狠掌朝的天将,气昂昂护驾的仙卿。正中间,琉璃盘内,放许多重重迭迭太乙丹;玛瑙瓶中,插几枝弯弯曲曲珊瑚树。正是天宫异物般般有,世上如他件件无。金阙银銮并紫府,琪花瑶草暨琼葩。朝王玉兔坛边过,参圣金乌着底飞。猴王有分来天境,不堕人间点污泥。
太白金星领着美猴王,到于灵霄殿外。不等宣诏,直至御前,朝上礼拜。悟空挺身在旁,且不朝礼,但侧耳以听金星启奏。金星奏道:“臣领圣旨,已宣妖仙到了。”玉帝垂帘问曰:“那个是妖仙?”悟空却才躬身答应道:“老孙便是。”仙卿们都大惊失色道:“这个野猴!怎么不拜伏参见,辄敢这等答应道‘老孙便是’却该死了,该死了!”玉帝传旨道:“那孙悟空乃下界妖仙,初得人身,不知朝礼,且姑恕罪。”众仙卿叫声:“谢恩!”猴王却才朝上唱个大喏。玉帝宣文选武选仙卿,看那处少甚官职,着孙悟空去除授。旁边转过武曲星君启奏道:“天宫里各宫各殿,各方各处,都不少官,只是御马监缺个正堂管事。”玉帝传旨道:“就除他做个弼马温罢。”众臣叫谢恩,他也只朝上唱个大喏。玉帝又差木德星官送他去御马监到任。
当时猴王欢欢喜喜,与木德星官径去到任。事毕,木德回宫。他在监里,会聚了监丞、监副、典簿、力士、大小官员人等,查明本监事务,止有天马千匹,乃是:
骅骝骐骥,辏駬纤离;龙媒紫燕,挟翼骕骦;駚騠银忑,祢珝飞*;辚骒翻羽,赤兔超光;逾辉弥景,腾雾胜*;追风绝地,飞皞奔霄;逸飘赤电,铜爵浮云;骢珑虎剌,绝尘紫鳞;四极大宛,八骏九逸,千里绝群。此等良马,一个个嘶风逐电精神壮,踏雾登云气力长。
这猴王查看了文簿,点明了马数。本监中典簿管征备草料;力士官管刷洗马匹、扎草、饮水、煮料;监丞、监副辅佐催办。弼马昼夜不睡,滋养马匹。日间舞弄犹可,夜间看管殷勤,但是马睡的,赶起来吃草,走的捉将来靠槽。那些天马见了他,泯耳攒蹄,都养得肉肥膘满。不觉的半月有余。
一朝闲暇,众监官都安排酒席,一则与他接风,一则与他贺喜。正在欢饮之间,猴王忽停杯问曰:“我这弼马温是个什么官衔?”众曰:“官名就是此了。”又问:“此官是个几品?”众道:“没有品从。”猴王道:“没品,想是大之极也。”众道:“不大不大,只唤做未入流。”猴王道:“怎么叫做‘未入流’?”众道:“末等。这样官儿,最低最小,只可与他看马。似堂尊到任之后,这等殷勤,喂得马肥,只落得道声‘好’字;如稍有些尫羸,还要见责;再十分伤损,还要罚赎问罪。”猴王闻此,不觉心头火起,咬牙大怒道:“这般藐视老孙!老孙在那花果山,称王称祖,怎么哄我来替他养马?养马者,乃后生小辈下贱之役,岂是待我的?不做他,不做他!我将去也!”忽喇的一声,把公案推倒,耳中取出宝贝,幌一幌,碗来粗细,一路解数,直打出御马监,径至南天门。众天丁知他受了仙箓,乃是个弼马温,不敢阻当,让他打出天门去了。
须臾,按落云头,回至花果山上,只见那四健将与各洞妖王,在那里操演兵卒,这猴王厉声高叫道“小的们,老孙来了!”一群猴都来叩头,迎接进洞天深处,请猴王高登宝位,一壁厢办酒接风,都道:“恭喜大王,上界去十数年,想必得意荣归也?”猴王道:“我才半月有余,那里有十数年?”众猴道:“大王,你在天上不觉时辰。天上一日,就是下界一年哩。请问大王,官居何职?”猴王摇手道:“不好说,不好说!活活的羞杀人!那玉帝不会用人,他见老孙这般模样,封我做个什么弼马温,原来是与他养马,未入流品之类。我初到任时不知,只在御马监中顽耍。及今日问我同寮,始知是这等卑贱。老孙心中大恼,推倒席面,不受官衔,因此走下来了。”众猴道:“来得好,来得好!大王在这福地洞天之处为王,多少尊重快乐,怎么肯去与他做马夫?”教:“小的们!快办酒来,与大王释闷。”
正饮酒欢会间,有人来报道:“大王,门外有两个独角*王,要见大王。”猴王道:“教他进来。”那*王整衣跑入洞中,倒身下拜。美猴王问他:“你见我何干?”*王道:“久闻大王招贤,无由得见,今见大王授了天箓,得意荣归,特献赭*袍一件,与大王称庆。肯不弃鄙贱,收纳小人,亦得效犬马之劳。”猴王大喜,将赭*袍穿起,众等欣然排班朝拜,即将*王封为前部总督先锋。*王谢恩毕,复启道:“大王在天许久,所授何职?”猴王道:“玉帝轻贤,封我做个什么弼马温!”*王听言,又奏道:“大王有此神通,如何与他养马?就做个齐天大圣,有何不可?”猴王闻说,欢喜不胜,连道几个“好,好,好!”教四健将:“就替我快置个旌旗,旗上写‘齐天大圣’四大字,立竿张挂。自此以后,只称我为齐天大圣,不许再称大王。亦可传与各洞妖王,一体知悉。”此不在话下。
却说那玉帝次日设朝,只见张天师引御马监监丞、监副在丹墀下拜奏道:“万岁,新任弼马温孙悟空,因嫌官小,昨日反下天宫去了。”正说间,又见南天门外增长天王领众天丁,亦奏道:“弼马温不知何故,走出天门去了。”玉帝闻言,即传旨:“着两路神元,各归本职,朕遣天兵,擒拿此怪。”班部中闪上托塔李天王与哪吒三太子,越班奏上道:“万岁,微臣不才,请旨降此妖怪。”玉帝大喜,即封托塔天王李靖为降魔大元帅,哪吒三太子为三坛海会大神,即刻兴师下界。李天王与哪吒叩头谢辞,径至本宫,点起三*,帅众头目,着巨灵神为先锋,鱼肚将掠后,药叉将催兵。一霎时出南天门外,径来到花果山。选平阳处安了营寨,传令教巨灵神挑战。巨灵神得令,结束整齐,轮着宣花斧,到了水帘洞外。只见那洞门外,许多妖魔,都是些狼虫虎豹之类,丫丫叉叉,轮枪舞剑,在那里跳斗咆哮。这巨灵神喝道:“那业畜!快早去报与弼马温知道,吾乃上天大将,奉玉帝旨意,到此收伏。教他早早出来受降,免致汝等皆伤残也。”那些怪奔奔波波,传报洞中道:“祸事了,祸事了!”猴王问:“有甚祸事?”众妖道:“门外有一员天将,口称大圣官衔,道:奉玉帝圣旨,来此收伏。教早早出去受降,免伤我等性命。”猴王听说
我知道,只要拿出那个小本子,12分我就能轻而易举得到,我就能击败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的王一鸣。
我看到王一鸣的手伸向裤腿,挽起的裤腿里有一部手机。他在观察,在寻找时机,在等待那只老鹰转身的一瞬。
这道题我必须做出来,我必须考好。如果我成了第一,那就意味着,我可以拥有妈妈承诺过的手机。为了它,我必须冒险。我再一次将手伸进了口袋,左右看了一下,装作轻松地打了一个哈欠,我看到老师正在盯着王一鸣,也许这就是我唯一的机会。
是的,我再也无法忍受没有手机的屈辱。周围所有的同学都有手机,都是好几千块的。他们跟我要手机号,我说我不喜欢手机。贫穷像一根刺紧紧插在我的胸口,我再也忍受不下去了。我不能忍受的还有妈妈的唠叨,我就没听到过她一次的表扬。我全部的忍耐力都来自于父亲。他一直在工地拼命,每次回家都要带礼物给我,微笑地看着我,仿佛永远都不会疲倦和悲伤。就算为了父亲,我也要做对这道题,我要成为第一。
我的手已经把本子完全掏出了口袋,我用手掌遮掩着它,就像保护着救命的神符。我知道,只要那个老鹰一样的老师稍微转过身去,我就能准确地把本子翻到我想要的那一页。我用余光观察着他,他坐在讲台旁边,好像已经完全遗忘了我。这时候他打了一个哈欠,眼睛在一瞬间闭上了,我快速出手,一下子将本子翻到了那一页,心理扑腾扑腾乱跳。这时候,王一鸣歪着头看了我一眼,那目光充满了讽刺,好像说:瞧,你连作弊都是那么笨。
讲台上的鹰忽然站了起来,吓出我一身冷汗。他轻描淡写地看了我一眼,说道:“希望同学们遵守考试纪律,诚实考试,不要抱侥幸心理。”
我赶紧合上了本子,将它放在屁股底下。我恨自己胆怯,恨自己无能。时间眼看就过去了,怎么办?就这么算了?不甘心啊,我怎么向妈妈交待?怎么面对父亲?
说到父亲,我也不是没有意见。他曾经捡到了一个提包,里面装了一万多元现金和银行卡,他愣是想方设法还给了人家,还花掉了自己十几块钱的车费。我敬佩他,但是我觉得一万元对富人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损失。但是父亲却说:有比钱更重要的事。什么会比钱更重要?道德?荣誉称号?电视台的采访?冥冥之中,我隐隐地感到一些愧疚,不得不说,爸爸的人品那是响当当地。作为他的孩子,我当然不能给他丢脸。但是,如果被抓住了,那我就没脸见父亲了,我在班上也会名誉扫地。怎么办?抄,还是不抄?
我看到王一鸣已经低头看手机了,时间只剩下十几分钟,再不下手,就没机会了,我毫不犹豫地把本子拖了出来。
这时候,老师从讲台上站起来,慢慢走向我,我已经*飞魄散。他经过我的身边,对我微微一笑,转到王一鸣那里,从他衣服里拿出手机。我看到王一鸣已经彻底瘫了。
我最终还是放弃了作弊的打算。爸爸是对的,生活中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比起手机、金钱、成绩,也许真诚、真实更值得我去珍惜。这是我人生中重要的考试,我涉险过关。
1高考满分作文记叙文范文:谈最遥远的举例
什么是最遥远的距离?航海者说:“最遥远的距离是在海洋里看不见海岸,找不到归途的方向。”攀登者说:“最遥远的距离是山顶到山脚的距离,因为这一路的攀登是艰辛困苦的。”,面对亲人的别离,有人会说:“最遥远的距离莫过于生与死的永别。”但是,我认为,最遥远的距离是心灵间的距离,是人心隔着一堵厚厚的墙。
古今往来,有多少像这样的例子。你看,着名作家鲁迅先生笔下的孔乙己,一个活生生的科举制度下的知识分子,就是在那样的社会环境和人文环境下,像孔乙己这样的读书人也不免成为穷困潦倒的下等人。生活在孔乙己周围的那些人,缺乏同情心,漠视他人,不同情可怜之人。当孔乙己偷盗别人财物而被追打时,周围群众只是冷冷地站着笑,不时又指手画脚地对孔乙己冷嘲热讽。这种麻木不仁、冷漠无情、入木三分的人际形态便划开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我想,如果当时的人能多一点同情心,多一点怜悯之心,多几句关怀安慰的言语去关心孔乙己,那么,也不至于他后来无故的离开人世。孔乙己和周围群众的距离便是最遥远的距离,是一道划开人与人之间互爱互助的距离。
年的那场汶川大地震的灾难中,便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患难见真情,当巨大的石块压在受难者的身上,我们国人的心如刀绞,解放*展示也义不容辞的站在抗震救灾的第一线上,帮助无数受难群众脱离苦海。此刻,人们血溶于水,用团结友爱的力量铸就钢铁般的长城,距离近了,陌生的面孔不再陌生,不同的言语不再是障碍,只因你我心连心。
说到这里,我便想高声的赞扬那驻扎在灾情第一线的解放*和志愿者,是他们挽救了一条条可爱的生命,是他们众志成城的勇气缓解了灾情。然而,该批评的是那群封建科举制度下的人们,是他们腐朽的心灵拉开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最遥远的距离,莫过于孔乙己和他周围的人们。最亲近的距离,莫过于灾难下人们团结一心的精神。
最遥远的距离,是一条划不开的隔膜,是一道隐形的线条,是一根连接爱心、同情心和友爱之心的绳索。让我们打破这遥远的距离,用双手送给他人温暖,用行动去拉近彼此间的距离,让人与人之间形成一种和谐友善的情感!
1高考满分作文记叙文范文:父亲的布鞋
父亲一直都穿着一双布底鞋,白底黑帮,宽宽大大,在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显得格外刺眼,格外落伍。我曾经笑着问父亲:“你现在已经是响当当的大人物了,怎么还穿这么土的鞋子?”
父亲微笑了许久,没有说一句话。
父亲曾经对我说:“孩子,你别以为现在咱们有钱了,可咱的血管里流的是农村人的血,咱的骨子里要有农村人的那份质朴和忠厚。”
我听着父亲的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父亲小的时候,家里很穷,父亲没有好衣服穿,还吃不饱肚子,但是父亲学习很刻苦,肯下功夫,老在班里拿第一名。
在贫困的威胁下,许多孩子都辍学回家去放羊,但父亲的父亲,我的爷爷,一个老实却又坚毅的庄稼人,咬着牙说:“再苦再穷,也要让娃儿上学。”
就这样,爷爷用他宽阔的肩膀和晶莹的汗滴硬是供父亲读完了初中,而家里也因此穷得丁当作响了。父亲,以他农村孩子的吃苦耐劳和憨厚聪明,以全县第一名的好成绩考入了县重点高中。而此时的爷爷心头却升起了一片愁云:“娃儿这么争气,可到县城上学的学费从哪里来?”
爷爷在炕头辗转反侧,他愁了一晚上也没愁出个结果。第二天早上,爷爷沉着脸对父亲说:“今天早晨你跟我去割麦”。懂事的父亲眨了眨眼睛,像明白了什么,二话没说拎起镰刀就跟在爷爷身后迈出了院门。
可当爷爷迈出门槛后,不由愣住了,父亲也楞住了———全村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站在门外,有的手里拎着半截米袋,有的提着一只瘦鸡,有的捏着几张破损并且沾满汗渍的钞票,有的托着几件陈旧却干净的衣服……。村长四爷爷微微笑着说:“咱们村上风水好,出秀才,小三子(父亲的小名)替咱村露了一回脸,咱脸上光彩……大家伙儿来送送娃儿……”
眼泪顺着爷爷脸上的皱纹滑了下来,爷爷对父亲大吼一声:“给大伙儿跪下……”
父亲“嗵”的一声,双膝跪在了泥土地上……
父亲后来对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都穿着布底鞋吗?那天我走的时候,村里四奶奶塞给我一双布鞋说:‘小三子啊,这年头大伙儿都困难是实情,可人活一辈子,不能老想着自个儿,还要多替别人想想,谁家没有个难处啊?你四奶奶我活到这把老骨头,就盼着子孙后辈能出个人才,将来做个大官,让咱村子所有人都能吃饱饭,孩子们都能念上书。’后来我上了大学,见了世面,可每当我面对城里灯红酒绿的世界时,我就想到当年全村人送我的情景,人活着得有良心,人不能只图自己过得好,还要多替别人想想!”
看着父亲眼角闪光的泪珠,我忽然明白了父亲当年大学毕业毅然放弃优厚待遇回到村里带领大伙儿开办企业的原因:人不能只图自己过得好。古语云:“易有三训,一训简易,二训变易,三训不易”,“易与天地准”,之于常识,不也是如此吗?我们生活在常识中,“春暖花开”、“秋高气爽”,我们不假思索地运用它们,是为简易;同一事物不同时刻有不同的表现,变化无穷,是为变易;常识由生活而来,经久适用,是为不易。故庄子云:“道在便溺”。因常识,于生活,我们泰然。
老子云:“大象若希”。正是由于常识之于我们太过习惯了,时常,我们会无所察觉,如同时空之于我们过于静止与绝对,在爱氏之前,我们被蒙骗了千万年。于是我们在恍然后明白,常识虽常,但亦要知之、行之、思之。
所谓的对常识的知之,并非仅仅为热则却衣寒则添衣的自然反射,而是对自然存在的用心观察。没有这用心,何来常识?没有常识,何以行之?不得而行之,必遭祸患。譬如之于人,了解交通拥挤之时间,于约会便不会误时;又譬如拿破仑不知俄国之地广与冬天之寒冷,便因俄国坚壁清野而为滑铁卢之役埋下伏笔。
所以对于常识,要知之。
所谓的对常识的行之,不仅是于知之之后的体证,还是生活的必需,之所以要知且行,系因为知易而行难。行难,故特以行之。常识的知之,是困则眠、疲则休息,是诸葛顺势三分天下,是刘邦知楚强汉弱而强赴鸿门。对常识的行之,是顺应自然、顺时而动,故可避害趋利,所以才有一觉醒来的精神,才有汉朝天下。
所以对于常识,要行之。
至于对于常识的思之,那便是在知行合一后更高的要求。正因为常识之常,所以无形中被我们忽略、习惯,然世间万物莫不在变易中永恒,拘泥而行自己不适合,若死守既得,便永无进步可言。故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康诏》曰:“作新民”;曾子曰:“君子无所不用其极”;因为对常识的思之,爱氏提出了相对论,玻尔提出了量子力学;之于历史的,不正是由于对意识形态的思之与变革,再知而行之,才有三十年改革开放而至于今日之中华崛起?
“易与天地准”,也正是凭借常识,凭借与常识同行,我们维系了一个旷古的文明,然而无论是生活还是发展,不知常识无语进步,不行常识无以趋利避患,不思常识却也无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于是,不妨化用子思的“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而说,对于常识,我们要知之、行之、思之,由是,则有泰然的生活与不断的前进。
专家点评:
点评人:胡家俊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编辑
高考评卷在内容方面以“切题”为第一考察点,本文围绕“常识”这一主题词作文,对“常识”的内涵有较深刻的理解。作者从“易有三训”开始,导引出“常识”的三种境界。然后从如何应用“常识”的三种境界,分别论述对于“常识”,要知之,要行之,要思之,层层深入。相对于众多考生对于“常识”的平面理解,该考生的理解深刻程度是要高人一筹的。
在表达方面,本文论证技巧运用娴熟,把丰富的材料信手拈来,运用到文章中去,论据的使用精而恰当。全文结构严谨,环环相扣,互相照应,浑然一体。文章语言流畅,且略带古典气息。说这是一篇有一定文化含量的高考作文,实为不过。
当然,本文也有些不足之处,比如在运用古语时,记得不够准确。例如:“老子曰:‘大象若希’”应为“老子曰:‘大音希声,大象希形。”还有“故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康诏》曰:“作新民”;曾子曰:“君子无所不用其极”原文来自《大学》,应为:“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康诏》曰:‘作新民。’诗曰:‘周虽旧邦,其命惟新。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考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大致记得古籍的意思,尽管引用还不够准确,但瑕不掩瑜,作者的阅读视野、文化底蕴还是值得肯定,值得学习的。先,我们乘着牛拉的车,从泥泞和山路中走出来,再换乘大车小车,最终跻身高楼和车流之间。我们期待着前方的路,学习奋斗,为了在万家灯火中有属于自己的一盏。自行车轮一圈圈转动,吹着口哨骑车的是那个憧憬未来的年轻人儿。慢慢的,年轻人的脸上多了一些老成,时间也如车轮一般转个不停,把自行车转得又老又旧。多了一辆汽车行驶在路上,里面是一个西装革履的人。好像我们终于到了想要到的前方。
但是,人们似乎还是不满意,在另一个地方,把车变得越来越快,把房子变得越来越高,车更快,更稳,可以去到更多的地方,可以越过高山和泥泞,那些我们已经不太去的地方,车可以去了。我们的足迹、我们的心却被这一方小小的金属笼子禁锢了,我们从泥泞中走来,从广袤中走来,从自由中走来,却走进了一方金属,水泥制成的笼子中。我们在此中兜兜转转,忙忙碌碌,乐此不疲。年少时向往的前方,就是在车和房子间切换的生活吗?
许多人在这个车如流水马如龙的世界过活,恰如在阿尔卑斯山谷中乘车兜风,无暇回首流连风景,于是这个丰富华丽的世界便成了一个了无生趣的囚牢。
后来老成的人也累了,脸上生出几分无奈,开着车回山里的那个小村庄。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和路边的种种擦肩而过。不会有在艳阳中,在风雨中,在夕阳的余晖中,在月夜中吟诗作对的游子;我们看不到槲叶落山路,枳花明驿墙,因为我们随时都可以出发,蜀道难也挡不住我们的车。我们的情感也随车一样飞驰,与自然擦肩而过,我们坐在车上,和心中的诗意越来越远。我们的先人一步步走过的泥土,被我们用水泥填平,被无数的车碾过。前方归家的路是如此平坦、快捷。车仿佛把我们的乡愁都变小了,千里之外,也不再是远方。
车让我们在路上这一过程变得没有意义,眼中只在乎前方。刘亮程在《今生今世的证据》里说了句很有意思的话:“我知道所有回家的脚步都已踏踏实实地迈上了虚无之途。”
前方的家,还是我们的精神家园吗?
在车上的人,他们是要归家还是要远行呢?
我们是不是可以从车上下来,慢慢走一走,走一走远行的路,走一走归家的路,不要一味地在意前方。你会发现我们的世界是那样的丰富美好,就像阿尔卑斯山谷中的标语牌说的那样:“慢慢走,欣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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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都城大国实堪观八水周流绕四山。多少帝王兴此处古来天下说长安。此单表陕西大国长安城乃历代帝王建都之地。自周、秦、汉以来三州花似锦八水绕城流。三十六条花柳巷七十二座管弦楼。华夷图上看天下最为头真是奇胜之方。今却是大唐太宗文皇帝登基改元龙集贞观。此时已登极十三年岁在己巳。且不说他驾前有安邦定国的英豪。与那创业争疆的杰士。
却说长安城外泾河岸边有两个贤人:一个是渔翁名唤张稍;一个是樵子名唤李定。他两个是不登科的进士能识字的山人。一日在长安城里卖了肩上柴货了篮中鲤同入酒馆之中吃了半酣各携一瓶顺泾河岸边徐步而回。张稍道:
“李兄我想那争名的因名丧体;夺利的为利亡身;受爵的抱虎而眠;承恩的袖蛇而去。算起来还不如我们水秀山青逍遥自在甘淡薄随缘而过。”李定道:“张兄说得有理。但只是你那水秀不如我的山青。”张稍道:“你山青不如我的水秀。
有一《蝶恋花》词为证词曰:烟波万里扁舟小静依孤篷西施声音绕。涤虑洗心名利少闲攀蓼穗蒹葭草。数点沙鸥堪乐道柳岸芦湾妻子同欢笑。一觉安眠风浪俏无荣无辱无烦恼。”
李定道:“你的水秀不如我的山青。也有个《蝶恋花》词为证词曰:云林一段松花满默听莺啼巧舌如调管。红瘦绿肥春正暖倏然夏至光阴转。又值秋来容易换*花香堪供玩。迅严冬如指拈逍遥四季无人管。”渔翁道:“你山青不如我水秀受用些好物有一《鹧鸪天》为证仙乡云水足生涯摆橹横舟便是家。活剖鲜鳞烹绿鳖旋蒸紫蟹煮红虾。青芦笋水荇芽菱角鸡头更可夸。娇藕老莲芹叶嫩慈菇茭白鸟英花。”樵夫道:“你水秀不如我山青受用些好物亦有一《鹧鸪天》为证:
崔巍峻岭接天涯草舍茅庵是我家。腌腊鸡鹅强蟹鳖獐豝兔鹿胜鱼虾。香椿叶*楝芽竹笋山茶更可夸。紫*桃梅杏熟甜梨酸枣木樨花。”渔翁道:“你山青真个不如我的水秀又有《天仙子》一:一叶小舟随所寓万迭烟波无恐惧。垂钩撒网捉鲜鳞没酱腻偏有味老妻稚子团圆会。鱼多又货长安市换得香醪吃个醉。蓑衣当被卧秋江鼾鼾睡无忧虑不恋人间荣与贵。”樵子道:“你水秀还不如我的山青也有《天仙子》一:茆舍数椽山下盖松竹梅兰真可爱。穿林越岭觅干柴没人怪从我卖或少或多凭世界。将钱沽酒随心快瓦钵磁瓯殊自在。酕醄醉了卧松阴无挂碍无利害不管人间兴与败。”渔翁道:“李兄你山中不如我水上生意快活有一《西江月》为证:“红蓼花繁映月*芦叶乱摇风。碧天清远楚江空牵搅一潭星动。入网大鱼作队吞钩小鳜成丛。得来烹煮味偏浓笑傲江湖打哄。”樵夫道:“张兄你水上还不如我山中的生意快活亦有《西江月》为证。败叶枯藤满路破梢老竹盈山。女萝干葛乱牵攀折取收绳杀担。虫蛀空心榆柳风吹断头松楠。
采来堆积备冬寒换酒换钱从俺。”渔翁道:“你山中虽可比过还不如我水秀的幽雅有一《临江仙》为证:潮落旋移孤艇去夜深罢棹歌来。蓑衣残月甚幽哉宿鸥惊不起天际彩云开。困卧芦洲无个事三竿日上还捱。随心尽意自安排朝臣寒待漏争似我宽怀?”樵夫道:“你水秀的幽雅还不如我山青更幽雅亦有《临江仙》可证:苍径秋高拽斧去晚凉抬担回来。野花插鬓更奇哉拨云寻路出待月叫门开。稚子山妻欣笑接草床木枕敧捱。蒸梨炊黍旋铺排瓮中新酿熟真个壮幽怀!”渔翁道:
“这都是我两个生意赡身的勾当你却没有我闲时节的好处有诗为证诗曰:闲看天边白鹤飞停舟溪畔掩苍扉。倚篷教子搓钓线罢棹同妻晒网围。性定果然知浪静身安自是觉风微。
绿蓑青笠随时着胜挂朝中紫绶衣。”樵夫道:“你那闲时又不如我的闲时好也亦有诗为证诗曰:闲观缥缈白云飞独坐茅庵掩竹扉。无事训儿开卷读有时对客把棋围。喜来策杖歌芳径兴到携琴上翠微。草履麻绦粗布被心宽强似着罗衣。”
张稍道:“李定我两个真是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但散道词章不为稀罕且各联几句看我们渔樵攀话何如?”李定道:“张兄言之最妙请兄先吟。”“舟停绿水烟波内家住深山旷野中。偏爱溪桥春水涨最怜岩岫晓云蒙。龙门鲜鲤时烹煮虫蛀干柴日燎烘。钓网多般堪赡老担绳二事可容终。小舟仰卧观飞雁草径斜敧听唳鸿。口舌场中无我分是非海内少吾踪。溪边挂晒缯如锦石上重磨斧似锋。秋月晖晖常独钓春山寂寂没人逢。鱼多换酒同妻饮柴剩沽壶共子丛。
自唱自斟随放荡长歌长叹任颠风。呼兄唤弟邀船伙挈友携朋聚野翁。行令猜拳频递盏拆牌道字漫传钟。烹虾煮蟹朝朝乐炒鸭爊鸡日日丰。愚妇煎茶情散诞山妻造饭意从容。晓来举杖淘轻浪日出担柴过大冲。雨后披蓑擒活鲤风前弄斧伐枯松。潜踪避世妆痴蠢隐姓埋名作哑聋。”张稍道:“李兄我才僭先起句今到我兄也先起一联小弟亦当续之。”“风月佯狂山野汉江湖寄傲老余丁。清闲有分随潇洒口舌无闻喜太平。月夜身眠茅屋稳天昏体盖箬蓑轻。忘情结识松梅友乐意相交鸥鹭盟。名利心头无算计干戈耳畔不闻声。随时一酌香醪酒度日三餐野菜羹。两束柴薪为活计一竿钓线是营生。闲呼稚子磨钢斧静唤憨儿补旧缯。春到爱观杨柳绿时融喜看荻芦青。夏天避暑修新竹六月乘凉摘嫩菱。霜降鸡肥常日宰重阳蟹壮及时烹。冬来日上还沉睡数九天高自不蒸。
八节山中随放性四时湖里任陶情。采薪自有仙家兴垂钓全无世俗形。门外野花香艳艳船头绿水浪平平。身安不说三公位性定强如十里城。十里城高防阃令三公位显听宣声。乐山乐水真是罕谢天谢地谢神明。”他二人既各道词章又相联诗句行到那分路去处躬身作别。张稍道:“李兄呵途中保重!上山仔细看虎。假若有些凶险正是明日街头少故人!”李定闻言大怒道:“你这厮惫懒!好朋友也替得生死你怎么咒我?我若遇虎遭害你必遇浪翻江!”张稍道:“我永世也不得翻江。”李定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暂时祸福。你怎么就保得无事?”张稍道:“李兄你虽这等说你还没捉摸;不若我的生意有捉摸定不遭此等事。”李定道:“你那水面上营生极凶极险隐隐暗暗有甚么捉摸?”张稍道:“你是不晓得。这长安城里西门街上有一个卖卦的先生。我每日送他一尾金色鲤他就与我袖传一课依方位着。今日我又去买卦他教我在泾河湾头东边下网西岸抛钓定获满载鱼虾而归。明日上城来卖钱沽酒再与老兄相叙。”二人从此叙别。
这正是路上说话草里有人。原来这泾河水府有一个巡水的夜叉听见了着之言急转水晶宫慌忙报与龙王道:
“祸事了!祸事了!”龙王问:“有甚祸事?”夜叉道:“臣巡水去到河边只听得两个渔樵攀话。相别时言语甚是利害。那渔翁说:长安城里西门街上有个卖卦先生算得最准。他每日送他鲤鱼一尾他就袖传一课教他着。若依此等算准却不将水族尽情打了?何以壮观水府何以跃浪翻波辅助大王威力?”龙王甚怒急提了剑就要上长安城诛灭这卖卦的。旁边闪过龙子龙孙、虾臣蟹士、鲥*师鳜少卿鲤太宰一齐启奏道:
“大王且息怒。常言道过耳之言不可听信。大王此去必有云从必有雨助恐惊了长安黎庶上天见责。大王隐显莫测变化无方但只变一秀士到长安城内访问一番。果有此辈容加诛灭不迟;若无此辈可不是妄害他人也?”龙王依奏遂弃宝剑也不兴**出岸上摇身一变变作一个白衣秀士真个丰姿英伟耸壑昂霄。步履端祥循规蹈矩。语言遵孔孟礼貌体周文。身穿玉色罗襕服头戴逍遥一字巾。上路来拽开云步径到长安城西门大街上。只见一簇人挤挤杂杂闹闹哄哄内有高谈阔论的道:“属龙的本命属虎的相冲。寅辰巳亥虽称合局但只怕的是日犯岁君。”龙王闻言情知是那卖卜之处走上前分开众人望里观看只见:四壁珠玑满堂绮绣。
宝鸭香无断磁瓶水恁清。两边罗列王维画座上高悬*谷形。
端溪砚金烟墨相衬着霜毫大笔;火珠林郭璞数谨对了台*新经。六爻熟谙八卦精通。能知天地理善晓*神情。一槃子午安排定满腹星辰布列清。真个那未来事过去事观如月镜;几家兴几家败鉴若神明。知凶定吉断死言生。开谈风雨迅下笔*神惊。招牌有字书名姓神课先生袁守诚。此人是谁?原来是当朝钦天监台正先生袁天罡的叔父袁守诚是也。那先生果然相貌稀奇仪容秀丽名扬大国术冠长安。龙王入门来与先生相见。礼毕请龙上坐童子献茶。先生问曰:
“公来问何事?”龙王曰:“请卜天上阴晴事如何。”先生即袖传一课断曰:“云迷山顶雾罩林梢。若占雨泽准在明朝。”龙王曰:“明日甚时下雨?雨有多少尺寸?”先生道:“明日辰时布云已时雷午时下雨未时雨足共得水三尺三寸零四十八点”。龙王笑曰:“此言不可作戏。如是明日有雨依你断的时辰数目我送课金五十两奉谢。若无雨或不按时辰数目我与你实说定要打坏你的门面扯碎你的招牌即时赶出长安不许在此惑众!”先生欣然而答:“这个一定任你。请了请了明朝雨后来会。”
龙王辞别出长安回水府。大小水神接着问曰:“大王访那卖卦的如何?”龙王道:“有有有!”但是一个掉嘴口讨春的先生。我问他几时下雨他就说明日下雨;问他甚么时辰甚么雨数他就说辰时布云已时雷午时下雨未时雨足得水三尺三寸零四十八点我与他打了个*赛;若果如他言送他谢金五十两;如略差些就打破他门面赶他起身不许在长安惑众。”众水族笑曰:“大王是八河都总管司雨大龙神有雨无雨惟大王知之他怎敢这等胡言?那卖卦的定是输了!定是输了!”
此时龙子龙孙与那鱼鲫蟹士正欢笑谈此事未毕只听得半空中叫:“泾河龙王接旨。”众抬头上看是一个金衣力士手擎玉帝敕旨径投水府而来。慌得龙王整衣端肃焚香接了旨。
金衣力士回空而去。龙王谢恩拆封看时上写着:“敕命八河总驱雷掣电行;明朝施雨泽普济长安城。”旨意上时辰数目与那先生判断者毫不差唬得那龙王*飞魄散。少顷苏醒对众水族曰:“尘世上有此灵人!真个是能通天彻地却不输与他呵!”鲥*师奏云:“大王放心。要赢他有何难处?臣有小计管教灭那厮的口嘴。”龙王问计*师道:“行雨差了时辰少些点数就是那厮断卦不准怕不赢他?那时捽碎招牌赶他跑路果何难也?”龙王依他所奏果不担忧。
至次日点札风伯、雷公、云童、电母直至长安城九霄空上。他挨到那巳时方布云午时雷未时落雨申时雨止却只得三尺零四十点改了他一个时辰克了他三寸八点雨后放众将班师。他又按落云头还变作白衣秀士到那西门里大街上撞入袁守诚卦铺不容分说就把他招牌、笔、砚等一齐捽碎。那先生坐在椅上公然不动。这龙王又轮起门板便打、骂道:“这妄言祸福的妖人擅惑众心的泼汉!你卦又不灵言又狂谬!说今日下雨的时辰点数俱不相对你还危然高坐趁早去饶你死罪!”守诚犹公然不惧分毫仰面朝天冷笑道:“我不怕!我不怕!我无死罪只怕你倒有个死罪哩!别人好瞒只是难瞒我也。我认得你你不是秀士乃是泾河龙王。你违了玉帝敕旨改了时辰克了点数犯了天条。你在那剐龙台上恐难免一刀你还在此骂我?”龙王见说心惊胆战毛骨悚然急丢了门板整衣伏礼向先生跪下道:“先生休怪。前言戏之耳岂知弄假成真果然违犯天条奈何?望先生救我一救!
不然我死也不放你。”守诚曰:“我救你不得只是指条生路与你投生便了。”龙曰:“愿求指教。”先生曰:“你明日午时三刻该赴人曹官魏征处听斩。你果要性命须当急急去告当今唐太宗皇帝方好。那魏征是唐王驾下的丞相若是讨他个人情方保无事。”龙王闻言拜辞含泪而去。不觉红日西沉太阴星上但见:烟凝山紫归鸦倦远路行人投旅店。渡头新雁宿眭沙银河现。催更筹孤村灯火光无焰。风袅炉烟清道院蝴蝶梦中人不见。月移花影上栏杆星光乱。漏声换不觉深沉夜已半。
这泾河龙王也不回水府只在空中等到子时前后收了云头敛了雾角径来皇宫门。此时唐王正梦出宫门之外步月花阴忽然龙王变作人相上前跪拜。口叫“陛下救我!救我!”
太宗云:“你是何人?朕当救你。”龙王云:“陛下是真龙臣是业龙。臣因犯了天条该陛下贤臣人曹官魏征处斩故来拜求望陛下救我一救!”太宗曰:“既是魏征处斩朕可以救你。你放心前去。”龙王欢喜叩谢而去。
却说那太宗梦醒后念念在心。早已至五鼓三点太宗设朝聚集两班文武官员。但见那:
烟笼凤阙香蔼龙楼。光摇丹扆动云拂翠华流。君臣相契同尧舜礼乐威严近汉周。侍臣灯宫女扇双双映彩;孔雀屏麒麟殿处处光浮。山呼万岁华祝千秋。静鞭三下响衣冠拜冕旒。宫花灿烂天香袭堤柳轻柔御乐讴。珍珠帘翡翠帘金钩高控;龙凤扇山河扇宝辇停留。文官英秀武将抖搜。御道分高下丹墀列品流。金章紫绶乘三象地久天长万万秋。众官朝贺已毕各各分班。唐王闪凤目龙睛一一从头观看只见那文官内是房玄龄、杜如晦、徐世勣、许敬宗、王珪等武官内是马三宝、段志贤、殷开山、程咬金、刘洪纪、胡敬德、秦叔宝等一个个威仪端肃却不见魏征丞相。唐王召徐世勣上殿道:“朕夜间得一怪梦梦见一人迎面拜谒口称是泾河龙王犯了天条该人曹官魏征处斩拜告寡人救他朕已许诺。今日班前独不见魏征何也?”世勣对曰:“此梦告准须臾魏征来朝陛下不要放他出门。过此一日可救梦中之龙。”唐王大喜即传旨着当驾官宣魏征入朝。
却说魏征丞相在府夜观乾象正爇宝香只闻得九霄鹤唳却是天差仙使捧玉帝金旨一道着他午时三刻梦斩泾河老龙。这丞相谢了天恩斋戒沐浴在府中试慧剑运元神故此不曾入朝。一见当驾官赍旨来宣惶惧无任又不敢违迟君命只得急急整衣束带同旨入朝在御前叩头请罪。唐王出旨道:“赦卿无罪。”那时诸臣尚未退朝至此却命卷帘散朝独留魏征宣上金銮召入便殿先议论安邦之策定国之谋。将近巳末午初时候却命宫人取过大棋来“朕与贤卿对弈一局。”众嫔妃随取棋枰铺设御案。魏征谢了恩即与唐王对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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