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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5/6 13:18:00

1,

20年前,颜华在乡卫生所生二胎。生之前一点阴谋诡计没看出来,撕心裂肺地把孩子生下来之后她累得睡了一觉,醒时,孩子没了。

“医生说是先天性心脏病,呼哧了几口气就死了。”婆婆说。

颜华不相信。生下来的时候还听到医生喊,女孩——七斤六两。孩子的哭声很嘹亮,不像有病。

老公雷立朋劝她:“想要咱再生。”

雷立朋的表情蹊跷,不是悲伤过度,而是心虚遗憾。

养了两天,颜华缓过精神来,逼问雷立朋,孩子到底怎么回事?雷立朋咬紧牙关不说。

“你只告诉我是真死了还是送人了。”

雷立朋的眼神跳了一下。

“抱给别人了?”

“你放心,那家生不出孩子,家里又有钱,会对小孩好……”

颜华泪水汹涌。雷立朋家三代单传,上一个是女儿,他们想要儿子,她能理解。可这么大的事儿他们一家事先商量得好好的,把她当什么了?

月子里,颜华就在家摔盆打碗,一家人都忍她。雷立朋是个憨人,他的工作是建房子时在外打墙砖时负责吊线,他唯一的心思是多加班多挣钱,钱都拿回家让老婆攒着。这一家人她也挑不出毛病。颜华闹腾了半年,还是妥协了——继续生。

这一次怀孕四个月,医院照了B超,说是男孩。看着一家人喜滋滋的样子,颜华心里长吁一口气。

2,

孩子生下来,又是女孩。

公婆盼了十个月的孙子变成了孙女,他们打死也不相信,医院闹起来。雷立朋一声大吼:“算了,都是命!”

这一次,谁也不敢再动手脚。粉嫩的小人儿被花襁褓包着回家,凝重的气氛中,颜华的大女儿跑过来喜悦地叫:“呀,这就是我妹妹吗?”家里这才活泛一点。

颜华想她中间那个孩子,如果还在的话,现在也三岁多了。

孩子们一天天长大,他们的家庭条件也越来越好,在镇上买了房子。日子过得都顺心如意,可被送走的那个女儿在颜华心里始终是个疙瘩。有时候夜里孩子们都睡着了,她和雷立朋聊天儿:“也不知道那个闺女过得咋样。”

“肯定过得好,人家比咱有钱。”

“那家人干什么的?”

“听说爹是老师,妈是国营单位的会计。”

“还能找着吗?能找着的话咱偷偷去看一眼。”

“我也想看,但是还看啥?人家辛辛苦苦把孩子养大,你又跑去看,看了忍不住又要认,亏良心不?”

颜华想想也是,养娃比生娃难,那个孩子的命比她自己俩女儿的命都好,这样想想就不觉得剜心一般了。

3,

20年过去,颜华的公婆相继去世。她大女儿考上了公务员,小女儿在读高中,成绩顶呱呱。

一天颜华正在家里洗衣服,忽然听说雷立朋出了事。

他从吊塔上摔下来,已经不行了。护士推着心电图机在他身边等着,准备做最后一张心电图,那条直线要用于开具死亡证明。心电监护上显示已经没了呼吸,一般不用等太长时间心电图就会拉直线。但是护士站了很久,心电一直间断有信号。

他在等人。

颜华气喘不匀地跑进来,拉着他的手号啕大哭:“你怎么这么扔下我们?你放心我肯定把孩子们带好……对了还有一个孩子……我会去看看她……”

语音方落,雷立朋的心电图马上显示出一条直线。

他等的人,等的话,都等到了。

办理完雷立朋的后事,颜华开始找那个女儿。知道信息的人都不在了,只能靠到处打听。接生的护士、当时的卫生所所长、当班的医生……问了一大圈子,所长说有点印象,抱走孩子的那家人姓操。

这个姓不多。

颜华在市区找了半年,总算把二女儿找到。她现在叫操楠楠,被关在房间里,穿一件破棉衣,见人就傻笑。

她的养母说,孩子6岁时生了场病,引发脑积水,就成了这样。医院给她看病,都看不好。两年后,他们又抱养了一个儿子,为了避免女儿伤害他,只能每天把她锁在房间里。这孩子越来越傻,来月经时不会垫卫生巾,养母帮她垫好她扯掉,把经血涂在墙上。全家人都拿她没办法。

颜华坐在那儿呆呆地看着孩子,她咿咿哦哦不知道想说什么,颜华强忍泪水,问她:“是不是看着我很熟悉呀?是不是想跟我说话?”女孩拼命点头,笑得灿烂。

回去连家都没回,第一件事就去雷立朋坟前烧纸,她泪水纵横:“孩子胳膊上有伤,肯定是养父母打的,怎么办,咱们实在不能再造孽了,要不然接回来吧?”

4,

回去跟两个女儿商量,大女儿说:“我还没找对象呢,别人知道家里有个傻子,肯定看不起。”小女儿说:“谁照顾她?你一个人?家里没收入了你不是说去大伯工厂打工吗?”

颜华暴跳如雷:“你们这两个没良心的!”

“我们说的是事实!她是咱家的人,我俩也是咱家的人!”

孩子们没在一起长大,肯定没感情。而且就算她一个人照顾她,自己的人生肯定要比孩子先行一步,她走了,傻女儿怎么办?流浪,被强奸,被熊孩子欺负,死于非命……她不敢想。但是还能怎么办,她是母亲。

颜华没再管两个女儿的反对,独自跑去操家要孩子。养父母带着一分不舍和九分求之不得,将操楠楠还给颜华。临走时,养母把颜华和操楠楠送到车站,她小声叮嘱:“楠楠有暴力倾向,一定得看好了。”

颜华没搭话。如果孩子要打人,就把她往死里打吧,都是她的错。当初要是多点心眼儿,或者当天就把孩子要回来,也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孩子的病例有好大一堆,北京的、上海的,都有。看得出来养父母还是用了心的。

孩子也真是命不好。

傍晚时分颜华把操楠楠领到家里,小女儿刚回来正在做饭,听到动静跑下楼来看。操楠楠忽然在小区绿化丛里抡起一根木棍就朝小妹头上夯下去。小女儿躲闪不及,当场被打得头破血流。颜华哪见过这种阵仗,尖叫着喊邻居来拉架。等两人被拉开,小女儿头上的血已经流到了腿上。住在同一个小区的舅舅马医院缝针。缝了6针,还得住院观察两天,等着拿CT片子。

几个邻居帮忙拿布条绑操楠楠,她死命挣扎,力气大得像野猪。颜华去压着她,听到她含含糊糊地喊:“妈——”颜华的心一下子碎了,身子一软,抱着她的脸问她:“那是妹妹啊,你打妹妹干什么?”

操楠楠说:“我家,我妈。”

颜华明白了,她也不愿和别人共享母爱。

不一会儿接到电话的大女儿回来,看了一眼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操楠楠,身为长女的她一脸愁容。

“以后就这么天天绑着她吗?”

“先绑两天,喂熟了可能好一点。”

大女儿凑近一点去看,嫌弃道:“她好像拉裤子了,好臭!”

颜华说:“拉裤子了你帮她洗呀,你跟她说话她听得懂,你对她好她知道。”

大女儿心惊胆战去解绑她的布带子,刚解开操楠楠就猛踹她一脚,“啊啊嗷嗷”地往颜华跟前跑。

“你欺负她了?”颜华跑进来看。

大女儿疼得坐在地上直飙泪:“妈,以后她的事儿,我再也不管了。”

5,

操楠楠回家,得到了从里到外一致反对。七大姑八大姨都不知道颜华发的什么神经,忽然捡个累赘回来。关键是这操楠楠不光是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她还偷东西、打人,并且有一个绝招就是半夜*哭狼嚎——一到半夜,整个小区都能听到她发出兽类的叫声,接着小区里的狗都开始狂吠,居民不堪其扰。颜华只好每天晚上抱着她、拍她睡。

一个夏夜睡下了,颜华看着操楠楠洁白而安静的脸,觉得她真像大女儿。她找了几件大女儿的衣服放到床头,想明天早上给她穿上。

第二天早上停水了,先起床的颜华到楼下小卖部买成桶的纯净水回来。正在上楼梯,忽然闻到一股浓烟,家里着火了!

大女儿衣服都没穿整齐就蹦出来,出来后发现小妹还在家里,她又冲进去救小妹。小妹头上的绷带还没拆,行动慢一些,姐妹俩爬出火海,呛得不能说话。颜华问:“楠楠呢?”姐妹俩赶紧拉着不让她进去救,火就是从操楠楠房间烧起来的。颜华用力一挣,冲了进去,操楠楠已经昏迷了,颜华像拖条死狗把她拽出来。这时消防也赶到,终于把火扑灭。

操楠楠醒过来,大家问她:“你点的火?”

“衣服,”她说:“我不要。”

只有颜华听懂了她在说什么。她只想穿她自己从养父母家带过来的衣服,妈妈给她准备的衣服她不想穿,就烧掉。

二女儿尖叫起来:“要想死你自己去死,别拉我们!”

颜华的父母也赶来,问她:“怎么非要把这丧门星弄家里来?”

颜华只能哭,绝望得没办法说话。

无数个夜晚,颜华轻声细语跟楠楠讲道理,这个孩子奇怪得很,每次她都瞪着明亮的大眼睛,好像什么都懂,但第二天就开始变本加厉地伤害她们一家。她想独占妈妈,她只想做一个6岁的小孩。

6,

操楠楠又被绑起来。颜华没办法,她要做家务活,还从大伯子哥那里带回来手工活要做……大女儿出嫁至少得陪嫁一台车吧;小女儿马上要念大学,都是不小的开销。

操楠楠因为失去自由而变得更加狂躁。一天晚上颜华累了一天,自己洗完澡把她拖进卫生间洗澡,操楠楠突然趴到她肩膀上咬了一口。

那是多么用力的一口,颜华肩头顿时鲜血直流。颜华咬着牙没敢叫出声,怕引来两个女儿集体斗殴。但是也不想给她洗澡了,她把卫生间的门反锁,站在外面哭了一场。

擦干眼泪,再进去看,操楠楠的眼神里还是有恨意,她用牙齿把浴巾扯得像破布,仇恨地看着颜华。

“妈对不起你。”颜华哽咽着说。

操楠楠抬起头来,像狼那样,哀嚎了一声,身子崩着,往后退。

“我是你的妈妈。”颜华强迫自己要有耐心。

操楠楠退到窗户边,突然身手敏捷地跳了下去。

只听到二楼的挡雨棚发出一声巨响,颜华疯狂地跑过去看,操楠楠把挡雨棚砸了个窟窿,然后摔在楼下的草地上。

一家人倾巢出动,医院。4楼掉下来,她命大,只是几处骨折。这下可好,要住院个把月,颜华必须衣不解带在这儿照料,还要动手术,得十几万块,包工头赔给雷立朋的死亡抚恤金估计都不够用。

两个女儿气坏了,在医院大声责怪颜华擅做主张。颜华第一次,感到痛苦不堪,她就像是一条感情湿润的毛巾,两个女儿和另一个女儿抓住毛巾的两端使劲绞着,直到把里面的感情绞干为止。

7,

在医院照顾操楠楠期间,没有人来看她。颜华每隔两天要把换洗衣服拿回去洗,就只能把操楠楠绑在病床上。她拉了,尿了,在房间嚎叫,令同病房的人头疼得要命。护士建议她们住单间,她们住不起。等到操楠楠勉强能下地,医院就催她们出院。

操楠楠出院是个星期天,大女儿和小女儿都在家里。她们友好地上前来对操楠楠说:“带你去一个地方玩吧?玩。”

“她还瘸着呢。”

“没事儿,我们架着她。”

“上哪儿玩?”

“水库,我们长大的地方,她还没去过,我们搭三轮去。”

看操楠楠一脸懵懂,没有什么攻击性,颜华就由她们去了。傍晚,夕阳如血,两个女儿回来,轻描淡写地说:“操楠楠不见了。”

“不见了?!”

“我们说给她摘花,让她坐一会儿,一转脸她就不见了。”

颜华呆呆的站在那儿,她从两个孩子眼睛里看到发生了什么,她全身血液都涌上头顶。

可是,她不敢问,也不能发作。无论发生了什么,眼下她唯一的选择是帮忙掩盖。

她们去派出所报失踪。半个月后,操楠楠的尸体在下游被打捞起来。孩子被水泡得肿胀得不像个人样,指甲也脱了,几乎认不出来。唯一熟悉的,是颜华在她出院那天早上给她编的麻花辫。

她编的时候在那里唱,人家的闺女有花戴,你娘我钱少不能买,扯上二尺红头绳,给我喜儿扎起来,哎,扎起来。

当时操楠楠在手里玩那根头绳,阳光灼灼,她极为温柔,颜华在她往日的凶残里看出她的可爱、懦弱、依人、以及对母爱的隐秘渴望。

而此时此刻,颜华看着从泥浆里滚过的、已经变成黑色的头绳,她的心脏像跳到耳鼓里。

颜华跪倒在地上,盯着这个她心心念念了二十年的孩子。一撮干了的头发被风拂动,草地上每朵花都在神秘地开放。这是真的。颜华狠狠地记住这个傍晚的所有细节。泥浆,草地,尸体,身后两个发抖的女儿。她想像着,人世间那一桩桩亲情里本该充满多少动人的故事,她也一直坚贞不屈地追求着团圆和美好,可是,现实如此残酷,她穷其一生,还是眼睁睁看着母爱变成了一片尘土飞扬的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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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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