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牙的事，在我这里绵绵延延了三代人，眼看着就要绵延到第四代。
方几岁的时候，医院拔牙，过不多久就要医院。有次外婆同我说：牙痛不是病，痛起来真要命。神色戚戚然。假牙可救了他，虽是各种不便，但倒底有了可用的牙，看起来也整齐洁净，最最重要的是，拔光了一口的牙，也就不用再忍受三天两头的牙痛。
我妈妈拔牙的事，我不晓得，只在漫长的时光里，听到过几次假牙磨嘴要修的事。再就是每天早上刷牙必然要面对的漱口池子上，泡在漱口杯里的假牙。
大约是自己吃够了苦头，我妈对我牙的事很上心。手把手的带我刷牙，只可惜没能等我真的学会就放手了。虽然我听老妈的话，换着牙膏刷牙防止牙虫抗药。但等到我五六岁的时候，乳牙已经开始出现了龋(qu)齿。看着我的虫牙，我妈很庆幸：还好只是乳牙，都要换的。恒牙注意就行了。
七八岁起，换牙开始了。身边的大人们比我更加忧虑“缺巴齿给我带来的心理冲击”，纷纷变着花样安抚我，并向我传授了很多小知识，比如“下面的牙要扔到屋顶上”、“上面的牙要放床底下”之类。一度让未能保管好掉下来的牙齿的我，很担心自己少做了一步。还有，最重要的一句提醒，”不要用舌头去顶牙齿”。十来岁的我，一边想着不要用舌头去顶牙齿，一边感受着舌头不受控制的顶到牙齿。
等我十三四岁的时候，一口牙已经如初开的花朵，四进五出排列得极有个性。我妈又设身处地的为我思考了青春期面子问题，觉得一口歪牙会给我的自信心带来莫大伤害，得趁年龄小赶紧矫正。
医院最好的牙医，看过后，医生告知有地包天，而且牙齿排列过密，必须要拔牙，要拔四颗。这时候我的恒牙已经开始有黑龋齿了，被拔掉的四颗牙是我仅有的没有黑龋沟的大牙，把我心疼得不行不行的。
带牙套是很痛的，而且贴在牙齿上的小铁块会磨嘴，被铁丝勾到嘴唇不要太烦，小铁块中间的沟沟、扎起来的铁丝，以及套在大牙上的铁环，都不要太难刷干净。我怕痛，又怕麻烦，每次刷牙都草草结束。这么唬弄显然是会出问题的。首先，口臭，然后，臭到自己受不了就张嘴呼吸，最后获取牙结石一枚。
当一大块牙结石被取出来，我妈用朴素的道理安慰了我：其实有牙结石也是好事，就像给牙齿穿了一层铠甲保护里面的牙齿。彼时我深以为然，毕竟可以不刷牙的理由怎么能拒绝呢?于是，我们娘俩都放心了。
矫正可真是件我想要逃避的事。不是妈你说的女孩子应该笑不露齿么?真不是自卑，我觉得微笑这个词，矜持、含蓄、挺美好的，我实在不明白牙齿不齐为什么要自卑。只是矫正牙齿是件正确的事，不能反抗我妈，如果不能推给医生，那最好偷偷的做点手脚，让自己不那么难受。于是，啃东西啃掉贴片，偷偷的取下套在大牙上的钢圈，甚至一度发现可以技巧性的抽掉用来塑形的钛丝，等定期检查的时候再提前装回去。反正，配合是不可能配合的，医院就不错了。
在我的不懈作妖下，主治医生终于摔盘子不做了。以为要解放的我，被难得坚医院继续矫正。不能不服。终于磕磕绊绊的完成了牙齿的矫正。虽然依然不整齐，但大家都希望它早点结束，于是默契的无视了问题。
摘掉牙套，我一口伤痕累累的牙终于重见天日。
但过不多久，医院。牙痛。
其实当时痛得并不严重，但医生当机立断的给我定下根管治疗的方案。于是长达一个来月的根管治疗中，我都跟医生混熟了。某天，根管治疗的过程中，医生鼓起了勇气跟我说：你的下巴太尖，要削掉一截才好看。我拒绝了他。他挣扎了一下，提议：我帮你做，不收钱的，你让我练练手就好。我想都没想，再次拒绝。多年后回想，他说的其实是下颌手术，但不知道怎么让我明白，就用了下巴来讲。这个手术风险极大，和收益不成正比。
但这次牙痛带来的麻烦也没有让我醒悟，刷牙的重要性。我依然沉浸在带牙套不认真刷牙也没怎样的心态中。
好吧，等到十八岁，又一颗牙炸了。这次可比之前严重得多，我半张脸肿起来，舌头都捋不直。到这时候，我才真的吃到了牙齿不好的苦头。并开始留意牙齿健康这回事。
为了避免痛，我记住了医嘱要定期看牙。在广州读书的时候，忍着心头滴血，把满口的龋牙都补了一遍。虽然我卡里的钱是够的，可小农气息浓郁的我，对于那么一点点涂料要那么贵的事实，还是蛮有情绪。在医生提醒了将来掀掉涂料再补牙会对牙造成新的损伤的情况下，我选了最差的材料，然而也刷掉了上千元。诶呀妈呀，回程的路上把我给心疼的。
补完牙，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回避去看牙医，但好在虽然选取的材料看起来不美观，质量上还是过硬的，医生补完后，牙再没剧痛过。我悠哉悠哉的度过了我的大学时光。
上班后，由于有颗牙隐痛，我决定去社区诊所看看。主治医生扒开我的嘴看了眼，就叫助手带我先去洗牙。牙医助手帮我把牙一颗颗的拿器械洗了，过程中各种吐带血丝的口水，而且牙肉酸痛，我怀疑他给我把牙洗坏了，心中颇懊悔了一阵花钱来受罪，并且惊讶于洗牙力度之小都不及我刷牙的力度，时间之短前后不到10分钟。医生说：力道已经很大了，洗牙时间并不是越长越好。然后，他让我给他示范了一下我平时怎么刷牙的，我示范过后，他有些惊讶和不悦的告诉我：刷牙不能横着拉，如果平时刷牙力气那么大，只会伤到牙面。洗牙时间也够长了，你要是想要，我可以帮你再多洗一会儿，但并不是洗得越久越好。
洗完牙后，主治医生过来看了看，给我建议了做烤瓷牙。他说：那颗有隐痛的牙已经彻底死了，之前做过根管治疗吧？我便同他说：没有，要拔掉吗？他惊讶的看着我反问：干嘛要拔牙？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大堆，牙齿是宝贵的，拔一颗少一颗。我懵懵懂懂的听着，问他：那是要做根管治疗吗？医生摇头：你这牙神经都已经死光了，不用做根管治疗了，做个烤瓷牙吧。说了半天，我终于搞明白，所谓的烤瓷牙就是清洁好病牙，然后做一个瓷白的牙冠套在原来的牙齿上，保住自有的牙根，完成一颗真牙的日常功能。但因为牙齿并不是一块完全的硬骨头，骨头里面还有柔软神经，会给它供给养分并提供部分自我修复功能。做完烤瓷牙，用起来虽然和真牙差不多，但是没有身体供给养分，牙齿会像普通的碳酸钙一样，慢慢的老化变脆，最后还是会断掉。这是一个注定的结局。但在这个结局到来之前，烤瓷牙可以让我用最低廉的价格、最小的伤害，用上最适合我的假牙。之后，就只能看能否种植牙或者戴假牙。
我询问了下价格，吓得我当场就想走。洗牙可以医保报销，我都觉得亏得慌，烤瓷牙都不带报销的，要自费，还要八百块！
现在想想那位医生的医德还真是好啊，居然坚持着说服了我。最后，我听从医生的建议，刷医保个人账户。当时个人账户的钱不能取出来，对我而言，跟医保报销的钱没啥区别。做完烤瓷牙，医生给了我一张质保卡，写着质保5年，并口头向我解释卡上就是这样写的，但他这里质保10年，有问题随时凭卡来找他。
做完这一系列眼花缭乱的操作后，我回到宿舍，开始回顾着洗牙过程来一颗颗的刷牙，每颗牙的三个面都刷一刷，虽还不标准，但比起之前的横拉应付式刷牙，已经是巨大的进步。以前我妈跟我说，刷牙时间要够，每次刷牙时间应该是3-5分钟，否则没用。这时候我也记起来了，开始掐着表照做。虽然坏习惯还不时反复，但新的习惯也在慢慢养成。
过了几年，在网上铺天盖地的科普下，忘了洗牙痛苦的我，抱着可能只是遇到的医生水平有问题的心态，又尝试了一次。医院里，洗牙这项服务还未挂牌。在我的不懈努力下，医生决定帮我洗一下。洗牙过程中，医生赞了我的牙，说：牙齿挺干净的，没什么要洗的。我大惊，分辩：我的牙好差的，几乎都龋过了。医生补了句：你牙挺好的。
因为没有价格表，所以我只好抽一张现金硬塞给医生。有对比就有伤害，我怀念起头一次洗牙的专业性。等到吃饭的时候，一块牙结石从牙齿上脱落下来，我的情绪也到了顶点，忍不住跟老公吐糟：这洗的什么牙，牙结石都没洗掉，而且感觉牙面好粗糙。拿镜子细细看，牙根处还有一些小小的结石。但洗牙不能太频繁，一年最多两次，我也只好按捺着等医院洗牙。
接小姨的邀请去惠州玩，旁观了小姨一家使用牙线。小姨向我力推牙线清洁，我试用了下，并不觉得如何好，便默默搁置了。
在老公的陪同下，医院再洗了一次牙，连拍片子带洗牙，花掉了我近四百块。心疼之余，拿手机拍下了自己的牙片。这次洗牙，医生再次夸我牙齿清洁做得好。我姑且信了。
看牙片的时候，医生提到我的智齿，我便跟着问到：智齿需要拔吗？医生拿工具敲敲我的智齿，问：痛吗？我回答：不痛。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你的牙好好的，不用拔。我坚持：听说智齿很容易出状况。医生忍耐着再给我看了看口腔，说：你的牙咬合正常，又不痛，不用拔。什么时候坏了再说。
听医生说得轻描淡写，总觉得钱像是丢水里了，但又不敢追问。万一，医生按我的需求，做出“既然你觉得两分钟拔牙太轻松不值这个钱，那我帮你把一颗牙用两小时拔下来”的事，那可就作孽了。只好磨蹭在牙医科室外，多看看拍拍口腔科普。看不看得懂是一回事，看不看又是一回事。多少是个心理安慰。
看墙上宣传画讲牙线确是不可替代的，于是和老公逛超市的时候买了一大堆牙线棒和牙线卷。买回家，刚开始被牙线拉出来的恶臭恶心到了，一次就用掉好几根。但每次打理牙齿，都要用掉好几根才能基本清除异味，实在是又恶心又麻烦。用过几回后，买回来的牙线就再次束之高阁。
这一放，就又是大半年。期间，老公兴冲冲的买了电动牙刷回来，试用过一次后就再没动过。倒是我拿着附赠的电动牙刷，强忍着度过使用电动牙刷最开始牙膏沫四溅、在牙齿上剧烈震动的不适感，成了电动牙刷的使用者。能用下来，真的全凭坚持和忽悠。因为使用初期，真的感受不到它的任何好。
那时候，我已经把牙刷使用得很娴熟了，在医生的再三表扬下，我也对自己的刷牙技术很有信心，电动牙刷这种锦上添花的东西，居然会不受控制的牙膏沫四溅，衣服和头发上飞得都是，连带盥洗的台面也都是白色的飞沫。而且落在牙面和牙龈上，那种麻麻的震动感，和普通牙刷对比真的是太刺激，有点过分刺激了，以至于让人觉得难受。不都是刷污垢么？弃普通牙刷，改用电动牙刷，凭的不还是相信网上的各种测评和鼓吹吗？
撑过了最初的不适，发现使用电动牙刷也没什么不好。牙刷头在嘴腔里放好，再触碰牙齿，牙膏沫就几乎不会飞溅出来，而强力的震动感也是会习惯的。看着刷普通牙刷的小朋友一脸羡慕的看着我，竟然觉得有点酷。
但牙的龋坏还是发生了，刚开始是一个小洞，不时地卡东西。因为不痛，虽然牙洞越来越大，我依然被各种事拖着没去看医生。只趁着带娃看病的机会，医院牙科看了一眼。
医生肯定地告诉我，烂掉的并不是我以为的倒数第二颗大牙，而是最后一颗智齿。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我一开口就问，能补吗？医生再次肯定地告诉我，这个得拔。我挣扎：这颗牙不痛的，就是老塞东西。医生说：是智齿，没有补的价值，得拔。我坐起来：我得想想。医生：你就是今天想拔，我也没法给你拔。你自己回去想想吧。我就坡下驴，麻溜儿的跑了。
对于医生坚定的“一定要拔牙”的态度，我深感不满，觉得一定是小地方的牙医怕麻烦，打算一拔了之。于是，这事又搁置下来。
拖了一个来月，实在是不堪其扰，我在网上搜索了大量关于拔智齿的信息。这下好了，本来只需要拔一颗，看完网页介绍，得拔四颗。因为我之前智齿萌发和咬合都正常，四颗智齿正好互相对上了，如果只拔下面的一颗，上面的牙没有了对牙，就会磨到肉，也许是侧方的，也许是下方的，反正发炎疼痛只是迟早的事。而只拔上下两颗，空出来的空间就会让其它的牙不再对称，甚至牙中线都可能歪掉，也不乏网友说只拔一侧会让脸看起来不太对称。
我觉着必医院去看看。拔牙竟然属于外科，默默地给自己擦了一把汗。经过几天的相关知识搜索和对比，最后定医院去看门诊的决定。然后就是请假和去社保局办理异地医保备案。
挂上号，见到医生，把我的情况同医生说了。医生看了一眼我的牙，坚定地说，这个必须拔。我挣扎着：能不能补呢？医生：没有补的价值，这个地方本来就难清洁，给你补了，回头还会蛀。于是，我提出一次拔四颗。医生：你先去拍片子，看了片子再说。我想省钱便说：我之前拍过片子，能不拍吗？医生：多久？我：大概半年。医生：医院的吗？我：不是。医生：那有照片吗？有照片可以不拍。我：我找找。可惜我翻遍了手机也没找到，拍片的钱到底是没省上。缴费的时候发现，办理的异地医保备案根本不能显示，只能完全自费。感觉心又在滴血。
比起十几年前，拍片子的技术进步极大，把下巴搁仪器上等一分钟就完事了。幸好，我没有极难拔的阻生智齿，也只有一颗智齿牙根带钩，所以费用还算相对便宜。医生一边在电脑上打开片子，一边同我说：你这个可以拔四颗。然后就是按指引做拔牙准备，从手术准备到拔牙结束全程十五分钟。看着盘子里的四颗牙，我的心情有点复杂。四颗牙都有严重的问题，除了中间烂了一个大洞的牙，另外三颗牙侧面都有大片黑色牙结石，有的在牙冠上，有的附着在牙根处，基本上都在光洁的牙面上凸起着。看起来十分吓人。这时候，我已经知道作为牙斑菌的根据地，牙结石极难清除并对牙齿有加速腐蚀作用，我第一次意识到牙齿侧面清洁的问题刻不容缓。
养好伤后，我又开始有意识的使用牙线了。我的好牙已经不多了，我可不想努力攒钱，就为了以“在口腔里开一辆奔驰的财力”给自己换上一口种植牙。种植牙可是要把牙龈肉切开，露出牙槽骨，然后把金属钉拧进去，等骨头和牙龈重新长好后，再在钉子上装假牙的。贵，风险又大，牙槽骨不好的话，有钱都种不了。关键是，想想就痛。而普通假牙的问题，我在我妈和外婆身上已经看得太多了。
看到网上推荐和某宝上大量的好评，入手了一款冲牙器（也叫水牙线），试用后发现效率比较高的刷牙方法是：先用牙线把每颗牙齿间的缝隙清洁一遍，把夹在牙缝间的食物残渣拉出来，清理牙线上的残渣最简单的办法是用一张纸巾擦拭，等全部清洁完，把牙线和脏纸巾一起丢掉。接着上牙刷，使用含氟牙膏，由内侧开始，逐颗轻刷牙齿三到五次，刷完内侧再刷牙齿咬合面，最后清洁牙齿外面，保证每颗牙每个面都有刷到三至五次，最后打开冲牙器，从内侧冲水一次，从外侧冲水一次，把泡沫和牙缝间已松动的污渍都冲掉。这样做可以基本清洁牙面的软垢，但原有的牙结石以及牙齿和牙龈结合的地方还是会有少量残渣无法清除。每年一次的洗牙还是很有必要的。
其间看了很多关于牙的零碎资料，觉得牙齿矫正是件很有必要的事。更整齐的牙齿，意味着更好的咬合、更美观、更容易清洁和自净。针对自己的牙找了下风险提示，才知道作为一个成年人，牙槽骨基本定型，可塑性低，比起青少年时期矫正：一方面矫正得更慢，太快可能导致牙齿松动甚至掉落；一方面恢复慢，牙槽骨会随着牙齿的移动而逐渐填充空位，但这种能力随着年龄增长逐渐变弱；另一方面，因为牙齿的咬合属性，青少年时期咬合习惯也更容易矫正，成年后打破原有的咬合平衡，养成新的健康的咬合又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而只有建立了新的咬合习惯，牙齿之间的磨合面随着时间推移形成新的契合，牙齿的矫正才真的巩固了，而在这之前，必须严格佩戴保持器。除了这些固有的风险，因为佩戴矫正器，导致的食物残留和清洁不便，也会大大增加牙周炎、牙龈萎缩、牙结石、黑三角、龋齿等不可逆转的牙损伤的风险。最后，如果牙齿问题是骨性的，比如你的下颌骨整体上包住了上颌骨，那么矫正无法解决这种地包天问题，要面对的是下颌手术，切掉一部分骨头，然后再把它们连起来。以上这些都是建立在，有遇到一个合格的矫正医生的情况下。牙医，尤其是矫正这一块，由于利润较大，周期长，患者增加，国内兴起也就二十来年等原因叠加，很多医生都是半路转行的。矫正设计不合理的话，还可能导致其他的伤害，并不像宣传上说得那么简单明了，交钱就可以。牙齿矫正是一件有风险的事，要有足够的钱，时间、良好的佩戴习惯、口腔清洁能力和一个靠谱的医生，才可以考虑。权衡了风险之后，再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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