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不老,你我不散
苏叁文迷森鹿
图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时身下已是柔软的床铺,身上的男人裹挟一身酒气的痴狂,不容抗拒的执拗。
壹
一开始那姑娘要我去给皇帝做老婆的时候,我是拒绝的。毕竟等我挂了牌,一天最少能伺候十个男人,那赚的元宝可比伺候一个多得多。我早已做好了将业绩排名第一的花魁姐姐挤下王座的准备。对此我老娘,也就是万花楼的鸨母送了我四个字“白日做梦”以资鼓励。但当那姑娘跪倒在我面前,哭得鼻尖通红,一双水眸里盛满哀求的时候,我知道我的崇高理想算是破产了。那姑娘姓白,名妙妙,而我叫花渺渺。但就姓名来讲,便同我挺有缘。她是县令的女儿,也是当今皇帝的第一届秀女入选者之一。原本也是件荣耀的事,然而白小姐早已喜欢上了她的教书先生,约好要私奔,而明日,皇宫的轿子就会来接人。也是很巧,今日我上街给花楼的姐姐们买胭脂水粉,遇到她躲在墙根偷偷地哭。我最见不得女孩子哭,便关怀了几句,没成想人就对着我跪了下去。回去之后我把这事儿和老娘以及万花楼的姐姐们说了,毕竟若是进了宫再想见她们就很难了。若是她们实在舍不得我,我定也是舍不得离开她们的。听完来龙去脉之后,她们果然哭了。在我泪眼婆娑的老娘的带领下,她们梨花带雨地帮我收拾了单薄的包袱,天还没亮便将我送出了门,与我执手相看泪眼:“渺渺啊,进宫做了娘娘,就别老惦记家里。除了银子,啥也不用往家里寄。”家人们一定是怕今后拖累我,我目送着她们婀娜欢快地离去,感动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天蒙蒙亮的时候,一顶鸦青色软轿从不远处摇摇晃晃地来。一袭蒙着面的粉衫袅袅婷婷地下来走进林子里,又婷婷袅袅地从林子里出来上了轿。02
进宫之后我才知道,殿选前是要培训的。培训的教材包括但不限于《宫规三千问》《后妃的基本修养》《五年选秀三年模拟》。我粗粗浏览了一下,对于一些考点做出了合理的质疑。譬如这条,“在陛下面前大声说话、高声欢笑等同于殿前失仪。”要知道平日里在万花楼,客人们就喜欢姐姐们像鸟儿一样叽叽喳喳,像银铃一样放肆欢笑。他们笑啊笑啊,把一切烦恼都笑到脑后去了。可宫规的规定却这样不人性化,这怎么能逗陛下开心?再比如这条,“每夜由陛下翻嫔妃的绿头牌,被翻中者才可侍寝。”这就更不合理了。平时姐姐们为了揽客,都早早地打扮得美美的等在门口,遇到客人便热情地迎进来,谁能顶得住呢?如果只等着被陛下翻而不去主动争取,业绩不得惨败?最最不合理的是这条,“侍寝的嫔妃需在沐浴后,裹躺被中,待陛下上床后,从被中钻出,再从陛下的被尾钻入,以承恩露。”从陛下的脚后爬进去,别的不说,如果陛下有脚气怎么办?我将这些质疑一一同教习姑姑汇报了一番,姑姑上下瞄了我一眼,问我我爹是谁。我暗叫不好,怕不是漏了陷,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道出白妙妙他爹的名讳。姑姑听了,拍拍我的肩膀,面露敬佩的神情道:“别人把女儿送进宫是纳福,你爹把女儿送进宫是送命呐。”起初我不是很明白,直到半夜被饿得头晕眼花的时候,我明白了送命的含义。真没想到人在皇宫追求真理的代价如此之大,动不动就是罚。皇帝的老婆我不大想做了,等殿选的时候水一水回家算球。但眼下保命要紧。借着夜色遮掩,我凭借第六感精准地摸到了御膳房的位置,偷出了几块枣泥糕。然后我的主角光环就失灵了,在一个类似园林的地方转了足足一个时辰愣是没出去。夜色正浓,周围的一切浸于鸦黑只有团影。更不幸的是随着几道惊雷炸响在天际,瓢泼大雨就这么兜头倒了下来,丝毫没给我留一丝情面。情急之下我抱着枣泥糕钻进桥墩子底下,一屁股没坐稳撞翻了什么,摸黑去抓我的枣泥糕,手下触感软中带着点弹。我不由得多捏了两下,耳畔突然炸响一声隐忍的闷哼,低沉的磁性分明是…男人!?“你是何人?”他的声线低气压到仿佛山雨欲来。“抬手。”我肃然。他一时被我唬住,听话地抬起手。我捉回我的枣泥糕,吹了吹,咬了一大口,满口甜香的时候方才觉得活过来了。桥墩下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空气里余些荷香,混着雨滴沾尘的清冽。大半夜睡桥墩,这男人大概是清理荷塘的小太监吧。胸肌倒是练得很不错。我的心里不由升起对广大劳动人民的敬佩和同情,摸黑拍了拍对方的肩:“工作到这么晚真是辛苦了。皇宫是我家,美化靠大家。”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一番抒情之后,周边的气温骤降了许多。我紧了紧单薄的外衫,感叹天就像女人,说变就变。“你到底是何人,在此何为?”他问话的态度听起来不是那么友善,我索性满嘴枣泥糕鼓鼓囊囊地跑火车:“我是未来的皇后娘娘,暂时迷了路。劝你对我态度好点儿,等我册封,准你近身侍奉。”黑暗中传出一声低笑,落在耳中还怪好听。“你若是皇后,我还是皇帝呢。”我不大乐意:“你这个小太监可别占我便宜啊。唔,对了,你知道秀女阁怎么走吗?”“所以你是这届秀女。”他的语气颇为玩味,“你们教习姑姑不是会半夜查房么,秀女夜不归宿,可是重罪。”半夜查房!?完犊子,罚我倒不要紧,牵连县令一家就不好了。情急之下,我顾不得外头的暴雨便要起身往外冲,蓦地手腕一紧,重心被拉扯回去,整个人躺倒在桥下。恰逢一道闪电亮如白昼,眼前人的脸孔近在咫尺。出乎意料的年轻,雕刻般的精致五官,分明一双含情目,却似蒙有云翳般掩藏心绪。此刻看着我的眼神里难得透露出些许惊诧和怔忪。他的气息起伏压着我的如雷心跳。“枣泥糕姊姊?”我当即愣住。这个称呼只有一个人喊过。我十五岁那年从人贩子手里抢过一对母子。偶然在巷尾撞见的拉扯,彼时那妇人衣衫虽褴褛,但仓皇神情中凝有气骨,死命护着瘦小的少年,绝望到极点也未见软弱。少年也不曾屈服,对着几个壮汉拳打脚踢,哪怕已经饿得头昏眼花,拳脚如隔靴搔痒。我本不该多管闲事,但不知怎么,就是对他们心生怜惜。跳出来骗那头儿说这俩人我娘都要了,让他甭插手。那头头本就是我老娘的舔狗,生怕拂了我老娘的意,便卖了我人情。我将他们带进万花楼梳洗进食,递给少年的第一口吃食便是我最爱的枣泥糕。后来不知几时他们便不见了,我跑去问老娘,老娘讳莫如深,只说他们被自己人接走了。当夜我便垂泪了一番,要知道我本来是盘算着让那好看少年以身相许的。如今却听头顶这个男人唤出来,我一时内心激荡,这么看看,他眉眼看着确实有那么一点熟悉。我不由激动道:“我曾经救下一对母子,那小少年吃过我做的枣泥糕,晚上睡过我的床,还尿湿过我的被子,是不是你?”眼前俊秀的男人的表情从隐隐上扬到继续上扬最后蓦地有了几分皲裂,咬牙切齿:“绝对不是。”我大失所望。他将我扶起,又将遗落的枣泥糕送到我手里,顿了顿,颇为笨拙地拍了拍我的脑袋,语气竟温柔了下来:“往南找到一列人,为首的叫小德子,让他送你回秀女阁,就说是桥墩那位吩咐的。最好叫人看见,就没人会找你麻烦。”我颇为感激,竖起大拇指:“没想到小太监你面子这么大,你怎么称呼?”他看我几秒,道:“小辰子。”叁
小辰子诚不欺我,自打教习姑姑那帮人见到小德子送过我,一个个见我像见亲娘似的,生怕我哪里觉着不如意。我跟小德子发展成了铁子关系,他经常来秀女阁给我送东西,今天是烧鹅明天是醉鸡。我问他小辰子怎么不来,他说御花园的荷塘淤泥太多,小辰子忙不过来。我寻思闲着没事想去帮忙,小德子拦着我说不合规矩。我叹宫规不近人情,小德子笑着安慰我说殿选那天就能见到了。他不明白,像我这种陪跑的,殿选估计就是前脚欢迎光临后脚谢谢参与。一出宫可能这辈子就见不到了。没人懂得我的惆怅。我长吁短叹了半个月,殿选这天还是来了。我抽的号比较靠后,前面几波姐妹意气奋发地进去,无一不是哭哭啼啼地出来。她们说陛下不光挑剔,还*舌。有点肉就嫌胖,瘦的嫌没肉,长相普通的嫌丑,长得好看的嫌没安全感。最看不得女孩子哭。我义愤填膺,内心给亲爱的陛下灭了二十四回灯。轮着我进去,我索性顺手从花盆里抓把泥抹脸上,臭了一张脸等着被罚下。“万花县县令白义山之女白妙妙,年十六。”“抬起脸来。”我缓缓抬起泥膜脸,不忘对了个眼。四周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管事的胖太监气得浑身发抖:“放肆!你这个胆大包天的——”“咳。”垂帘后的高台之上传来轻微的响动。“…小仙女!”声若洪钟。我:?其余秀女:…?“下面是对诗环节,我出半句,你对半句。”胖太监一脸善意的慈爱。我抖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对诗不难,要说咱万花楼可谓是风流才子文人骚客的聚集地,我多多少少有所熏陶,这轮激起了我的好胜心,我打算认真答一答。“朕与将*解战袍——”我微微一笑,信手拈来:“芙蓉帐暖度春宵。”胖太监的脸色突变,继而顺出下一句:“在天愿作比翼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后宫佳丽三千人?”胖太监的声音微微颤抖。我把大腿这么一拍:“铁杵磨成绣花针!”我从未有过的文思泉涌,感受到大殿之上的所有人都已被我的文采所折服。这样鸦雀无声的震撼效果持续了半分钟,直到上头又是一声轻咳,胖太监涨红着脸如梦初醒:“白小姐可以进行才艺展示了。”就才艺展示这么简单?成,我捋起袖子,试图燃起大殿上的气氛:“我给大家送上一首《十八摸》,第一摸——”胖太监手疾眼快地捂住了我的嘴:“可以了可以了!”完。我寻思可能是陛下不喜欢下里巴人的民间艺术,我果然是要打道回府了。我回秀女阁收拾了包袱,打算最后去荷塘碰碰运气。小德子说殿选能见着小辰子,但是那高台恁远,我也没好意思瞅。我和小辰子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他总归是帮过我,一想到日后再也不见,心里头总有些遗憾。我会承认就是馋人长得帅吗?绝对不会。我背着包袱往桥墩里头张望,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朗音:“宸妃在找人?”我吓一跳差点没站稳,回头一看一列人就这么看着我。为首的那个在逆光之下,身形挺阔,身披玄色滚龙氅,面容年轻俊逸,恰好是我想见的少年。小德子恭敬地垂手在侧,笑容温和。“你,是在叫我?”我指了指自己。我第一次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笑意,迷人得紧。“孤的后宫仅你一人,不是你是谁。”我的嘴自此张开。直到深夜,他换了寝衣坐在床边直勾勾盯着我的时候,我这嘴还没闭上。“姊姊不高兴?”不,我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就是还不知道孩子他爹姓啥。“我就是觉得,有点太快了。”我才见他第二面就成了他老婆,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他点点头表示理解,温柔地执起我的双手落了一个若有似无的絮吻。“无妨,孤的余生,都可以用来同爱妃培养感情。”他说这话的时候,琥珀色瞳孔倒映我的脸,目光里的柔情旋涡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席卷心魄。有那么一刻,他说什么我都愿信,他要什么我都愿给。他轻轻附耳过来:“今夜要不要孤留下?”要来了吗要来了吗?!我顿时只觉气血上涌,捏了捏衣角,正准备先矜持地推拒一番然后再佯装经不住他的猛烈攻势拜倒在他的身下:“不……”“那行。”话音还飘在半空,刚刚还搅弄暧昧的某人瞬间没了踪影。我:喂?敢不敢重新再问一次啊帅哥?04
顾北辰说培养感情不是嘴上说说。就一个字,宠,往死里宠。耗费半个国库为我打造了一个*金屋,欸,不让我住,只肯让我陪他住他的勤*殿,造完就看着,就是玩儿。我夸了一句葡萄怪好吃,他派人从西域以我的名义购置了一整个葡萄园,找最好的果农打理,最快的马匹运送,已保我动动嘴便有剥了皮的上好葡萄入口。我觉着云锦穿着舒坦,他找人搜罗来全西楚市面上最顶尖的云锦,尽数挂在金屋说让我撕着玩儿。他也没像我以为的那样日理万机,下了朝就坐在我的床边等我睡醒,然后陪我一块用早膳,带我出去玩。我生平第一次骑马,由他圈在怀里朝着草原尽头的夕阳前进。牧民在远处的山丘哼着长调,他粘着我耳鬓厮磨。我生平第一次坐在都城最贵的酒楼里吃饭。他知道我馋,把所有的菜都点了一遍,碗碟铺满几大桌,我走的时候悄悄拜托小德子把饭菜打包给贫民们才觉得良心过得去些。我生平第一次拥有只为我一人绽放的烟花表演。不是年关,不是佳节,那大片大片的耀眼花海在深蓝夜幕中盛放,只为搏我一笑。他给了我太多的生平第一次。烟花炸响天际的时候,他眼里是璀璨,我眼里是他。借着喧嚣的掩护,我心跳如擂鼓,颤颤巍巍着声线情难自禁:“顾北辰,我好想真的栽了。”他把耳朵凑到我嘴边:“你说什么?”我红着脸咬了下他的耳垂:“顾北辰我饿了。”他笑,“爱妃想吃什么?”我想就算我说想吃星星,他都会为我摘下来煎炸烹煮样样来一遍。于是我打算放星星一条生路,便拉低他的衣领,含住了他的唇。顾北辰太过宠我,导致我差点忘记了,顾北辰是个皇帝,我只是个妃。他登基已有半年,后位空置半年。那日我以发展内地娱乐业为名给万花楼寄出又一批云锦和*金,卧在软塌上念老娘寄来的信。老娘不识字,信上都用画来表示。我看到万花楼不再做皮肉生意,改做*场,放高利贷,旗下产业包括但不限于纺织局、酒楼茶馆、歌舞司……姐姐们个个做老板,衣着光鲜,都圆润了不少,给我留言说,要是顾北辰让我受了委屈就回来,姐姐们轮流养我八辈子都足够。老娘在信尾托人写了行字,说当初送我进宫,是不想让我像她们一样没得选。但如果不开心,随时回家。曦光透过窗柩照亮空气中的点点浮尘,我抬手抚去双颊的湿意。开门声响起,燕燕小跑到我跟前,小姑娘的脸蛋红扑扑的,却透着几分惶然:“娘娘,东岳的骊越长公主来了……”骊越。东岳皇帝的亲妹妹,西楚皇帝顾北辰的青梅竹马。宫里老嬷嬷靠着宫墙嗑瓜子的时候唠嗑,说顾北辰六岁的时候,放言说将来要以一座金屋为聘,迎娶骊越做他的新娘。我:???好家伙,感情这娃泡妞手段打小就没变过。嬷嬷越唠越起劲,说顾北辰的后位就是为骊越留的。近几年东岳和西楚偶尔小打小闹,关系没有往日稳定,东岳终归是要强一些,若是娶了他们公主,相当于一劳永逸,修好百年。其中一个胖点儿的嬷嬷唾沫星子横飞:“这骊越公主一成皇后,就没宸妃什么事儿了。三岁小孩儿都盼着那妖妃快点儿凉,这么个骄奢淫逸、狐媚惑主的女人,简直就是祸国殃民……”我听得也起劲,没留意脚下踩碎了一根枯树枝,俩嬷嬷回头一看直接吓得跪成一团,大呼饶命。我寻思自己是不是最近熬夜熬丑了,素颜会这么吓人,挥了挥手让她们走了。我倒是从不知道别人口中的自己成了红颜祸水,我侧首问燕燕:“你觉得我是妖妃吗?”燕燕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眼中微微泛起晶莹:“娘娘对下宽宏体贴,甚至照顾到每一个宫人的家人。娘娘从不发脾气,娘娘是奴婢见过最善良最好的娘娘。”顾北辰把骊越介绍给我,午膳变成了三个人一道。他替骊越夹了个枣泥糕,我问顾北辰:“你觉得我是妖妃吗?”顾北辰的眼神游走在菜品上,“不是啊。”他的回答还不如燕燕的零头多。骊越好像不爱吃枣泥糕这种民间糕点,挑出来撂在了一边,夹了一块金风玉露糕咬了一个小角细细咀嚼。末了乜了眼我,抿嘴娇笑:“姐姐干嘛问这种问题呀,姐姐是什么样的人,自己心里最清楚了。”我抬头认真端详她。她长得很漂亮,五官同顾北辰一样精致,像个瓷娃娃。脖颈细长,举手投足皆是矜贵。只是眼角眉梢微扬,看什么都像是睥睨。我没说话。骊越找人把金屋里外清扫了下,将里头的陈设全部翻新,云锦都剪烂了扔进水沟,然后大张旗鼓地住了进去。我没说话。我把她破坏的物件能修的修,找人把云锦找回来缝补洗净,暗中送给穷人家。骊越嚷着要和顾北辰一块骑马,顾北辰让我一起。中途她从马上摔下来,便被顾北辰抱上了他的马。他们在前,近到发丝相绕,我跟在后。欢声笑语被草原的风带到我的耳畔,我没说话。顾北辰带骊越去都城最贵的酒楼吃饭,由着骊越把所有菜品点了一个遍。走之前我又悄悄麻烦小德子记得将饭菜打包给需要的人,出酒楼的时候,听见乞丐在我的后背吐口水:“呸!骄奢淫逸,妖妃!”很多人在我看不见或看得见的地方唾骂我,顾北辰由骊越揽着走,留给我两个后脑勺。燕燕小姑娘红着眼眶咬破了唇,我拍拍她的手,没说话。自然。还有烟花大会。今夜的烟花比那夜还要炫目。所有人都沉浸在焰火带来的喜悦中,顾北辰和骊越看着烟花,我还是看着我的少年。她做足了功课,将我同他的一切都推翻,烙上了自己的印。顾北辰什么都没说,我也就什么都没说。我的那些都是他给的,他要了便拿回去,我说什么都无益。只是突然有点想娘,想姐姐们了。皇宫很大,入秋的风是真的有些刺骨,刮在心口很疼。燕燕捡来一只弃猫,尚未足岁的样子,皮包骨头瑟瑟发抖。她将猫儿抱在怀里捂着,怜惜道:“娘娘,它好可怜啊。”我蹲下身,指尖沾了羊奶让它抱着吮吸,低柔道:“遇到你之前,它不会觉得自己可怜。但若你抱过它,再丢了它,它才会知道什么叫做可怜。燕燕千万不要弄丢它,好吗?”燕燕似懂非懂地点头,摇摇我的衣袖:“娘娘替它取个名字吧。”脑海中掠过“小辰子”,“枣泥糕”,最终都付之一笑。“叫渺渺吧。”最终我说,“花渺渺。”伍
自从骊越进宫起,顾北辰便将西华宫指给了我。西华宫离勤*殿有些远,却清净。我不爱让宫人清扫落叶,我喜欢人踩落叶的沙沙声,那样听来热闹。咳嗽是入秋之后开始的。替我看病的安太医很年轻,笑起来有几分像小辰子。他说我是内心郁结,病从心起。我说我贪生怕死,能不能常来诊脉,他说遵命。顾北辰终于想起来看我。他入夜来,我方才喝完药,整个人都苦得很,歪在榻旁静静看着他。他坐下,并不怎么瞧我。那对琥珀色瞳孔许久不曾有我的影子。他问我身体好些没。我凑近他,伸手轻轻转过他的脸,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我鬓发披散的苍白脸孔,我浮起一个笑,问:“陛下今夜要不要留下?”他几乎是弹起,背起手正色:“你身子弱,不适宜。”我笑意更深:“我进宫已大半年,陛下从未临幸。陛下若不喜欢我,何苦当初将我留下?”顾北辰的额角跳了跳,脸色漠然到远在千里之外。“孤是皇帝,孤也是男人。”我依旧笑着,轻轻点点头,下得榻来,跪倒在地对着君王俯身行下大礼:“妾,恭送陛下。”待那袭玄色袍角消失在视野,我再也忍不住咳起来,燕燕刚拿来帕子,我便咯了一帕子的血。燕燕又惊又忧哭了起来,我脱力抱着她,问:“小姑娘,你说为什么,说过的话说不算话,就不算话了?”“为什么啊……”“我想我娘了。好想…”渺渺身子底子差,安太医给我煎药之余还会给它带点药,混在猫饭里哄骗它吃下,顺带和燕燕陪它玩一会。我就坐在殿门口看着他们玩。这好像是我一天里最快乐的时候。有时看累了靠着门假寐,迷糊中身上被披上一袭药香味的衣袍。安侓生很会哄人。他知道口头劝我高兴没有用,便常在药箱里夹带坊间的小玩意。什么拨浪鼓、小木狗、竹蜻蜓,我通通让燕燕好生收起来,无聊时候拿出来把玩。直到有天我没找到渺渺,也没等到安侓生。原来骊越公主多才多艺,尤擅舞鞭。那么弱小的骨肉缩在冰冷的金砖上,连污血也只敢淌小小的一片。头已经抬不起来,连哀求的叫声都发不出来。我站在金屋殿中浑身发冷,直到站不稳跪倒下去,对骊越磕头:“求公主,慈悲。”骊越嫌恶又兴奋地扬鞭,鞭尾破空而下,我下意识飞扑住渺渺,耳边一片嗡声,几秒后方才觉出火炙般的疼痛。“啊呀。你干嘛自己迎上来。”骊越的声音尖细,好像是真的不小心,转而冷哼,“真是晦气。”左耳好像听不见声了。我抚过耳廓,带下一掌血色。其实我并不喜欢金屋,一室冰冷的金灿,不近人情的雍华。在灼目的浮闪下眯起眼睛才能看清骊越身侧的人,我的少年。曾经和我头脚相挨,将我的手捂进他的怀里的少年,一声声地唤我姊姊,说长大要带我吃遍全天下的枣泥糕。可他现在就站在那里,神情淡漠得像是在看一场不尽如意的闹戏。原来我的少年走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我蜷缩着一刻不停地发抖。骊越嗤笑,“北辰哥哥,你看你的宸妃,好像一条狗呀。”顾北辰的声线懒懒:“唤她来做什么?”“当然是揭发啊。”骊越交腿坐上高座,话音高扬,“揭发她欺君罔上!”“怎么说?”“她可不是什么县令之女,她是下九流里的下九流,娼妓窝出身,老鸨之女,贱名花渺渺。”“冒名顶替白妙妙进宫选秀,魅惑君王,败*害民,甚至不甘寂寞勾引太医,奸夫淫妇、暗通款曲!”“北辰哥哥,你说她是不是下贱?”她问。“是。”他答。“北辰哥哥,这样的人是不是不配做你的妃?”她问。“是。”他答。“北辰哥哥,我再也不想见到她。”她说。“好。”他答。“北辰哥哥,我要做你的皇后。”她说。“好。”他答。我勉力抬头,不知是光晕还是自己眼花,竟连顾北辰的脸都看不清了。我花了很多时间抱起渺渺从地上爬起来,没有人帮我。爬起来的那一秒只觉天旋地转,没撑住又倒了下去。金制的地砖花纹繁复,生生咯骨的疼。视线里出现一双蟠龙靴,顾北辰的声音忽远忽近:“罪妇,念在你也曾伺候孤一场,孤可以满足你一个请求。”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听我苦苦哀求,念在昔日情分让我留在他身边,抑或是金银财宝保全余生尊荣。我伸手,轻轻拉近他的衣领,翕动嘴唇:“放过白家…放过安侓生…救救这只猫儿,它叫渺渺。您大慈大悲,罪妇感恩不尽。”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大笑话,一把挥开我,像是抛却什么腌臜物。我听见他的话音生生劈开我的心:“来人,把这东西打包扔去荷塘!”我用尽了力气抱住渺渺,对着来人撕咬打踢,终于在眼前阵阵发黑的时候呕出一口血来,怀里空了。从骊越进宫的那一天起,直到今日,我终是哭出了第一声:“对不起……”我看着那些人像对待一个赃物一样把渺渺提走。疼到蜷缩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痛哭:“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对不起渺渺,我贪恋陪伴收留你。对不起,我连你都护不住。对不起白妙妙,我自以为进宫是善举,到头来惹下祸患。对不起娘和姐姐,不开心也不回家,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对不起安太医,平白让你沾染脏水。对不起燕燕,总让你为我哭。对不起骊越公主,对不起陛下,贱民花渺渺贪恋过不属于她的东西。对不起,你,我终究等不到你回来了。陆
大漠的冬日算不得冷。一杯奶酒,三五好友哄闹之中下肚,回味到嘴角都是畅快。篝火晚会是每晚的必备节目,高高的火焰往星星的位置跳蹿。客舍的人们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拉起手来唱歌跳舞,会的唱,不会的乱唱,欢声笑语飞在每一颗沙粒里。我将屋檐下的最后一只金鱼灯点起,恰好等来了小德子。喧闹声收于窗柩下,我替他斟满一碗甜酒。他温和地笑着,从包袱里取出一小包布袋递给我。我打开来看,果然还是卖相喜人的枣泥糕。“这次是金陵产的。”小德子抿一口酒,哈出暖气。“难为你总惦记。”我致以浅笑。小德子看我一眼,“从头到尾,忠人之命耳。”我不接话茬,抬手拨了拨灯芯。“我娘她们都好吧?”小德子点头:“都好,你好几个姐姐成了亲生了娃,你娘已经把万花楼关了尽享天伦。白妙妙家小孩都能打酱油了。安侓医院院判,燕燕也刚替他生下一双龙凤,留着名字等你来取。”我笑着笑着眼眶有些发酸,摆摆手:“名字我就不取了,我给取了怪晦气。”小德子动动嘴似是想说什么,到底没说出口。状似闲谈的语气,睇着我的脸色:“他最近消瘦不少,一年能有三百天都呆在*营,在宫里的几天,都住西华宫。”我不是太想听,举起灯慢慢踱下楼去。小德子便静静跟在后头。楼梯走到一半,一个白肉团子飞上来,直直扑住我的腿:“小姨抱!”我满心爱怜地抱起小团子,蹭蹭他的小肉脸:“小飞将今天有没有乖乖喝驼奶呀?”“有哦!”小团子欢快地在我臂弯扭动,“娘亲说喝了驼奶才能快快长高,长高了就可以做大将*,跟爹一起杀敌,还可以娶小姨!”我乐不可支,抱着小团子去找他娘亲,一面满口应承:“是是是,小姨等着小百里长高了娶我哦。”“百里安又在白日做梦?”一袭红衫的美人放下账本,上前抱过孩子,顺手将凉好的药送到我嘴边。我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撒娇:“晏清姐姐,我都好全了…….”她一个眼神,我缴械投降。“也就姐夫能治你。”我偷偷吐个舌头,一脸英勇地将药喝尽,舔着脸跑到小团子跟前,百里安大方地将他的奶糖喂到我嘴里,然后轻车熟路地讨了个啵唧。小德子将我送至东岳边境的这家无名客舍以来,名义上是帮工,实际上是晏清姐姐一家收留我,悉心照顾我。如果没有他们,花渺渺活不下来。“姐夫还没从*营回来吗?”晏清姐姐合上账本,四下确认无人,这才压低声线肃穆道:“布局将成,就快收网,不定何时就要胜了,所以最近更忙些。”东岳得势,岂不是西楚将败。我飞快瞟了小德子一眼,暗恼自己多嘴,也诧异晏清姐姐为何忘记避讳小德子,赶紧岔开了话题去。“啊哈哈哈,安安你今天有没有喝驼奶来着?”百里安看我好像有什么大病:“小姨,药还是要喝哦。”我:哈哈。我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会和姐夫一起回来。在某个清晨,带着大漠罕见的初雪和晨曦破门而入。依旧是逆着光影,面容褪去少年气,清癯的五官冷峻,饱藏帝王之威。他身披*甲,起初我以为是姐夫的同袍。花了一点时间,才将眼前的人同那个埋藏了太久的名字对起来。“渺渺,麻烦给我们一壶酒好吗?”姐夫唤醒了怔愣角落的我,我下意识去找酒,身上好像被一束目光摄住。我取了酒缓步上前,晏清姐姐不知从哪里转出来拖走了姐夫。偌大的酒馆安静下来,远方山头的驼铃邈远。我垂眸递上酒囊,眼前人接过,打开仰头灌下好几口,大有要一口喝干的趋势。“这酒后劲很大,别当水喝。”我忍不住喃一句。他松了口,眼神依旧钉在我身上,却不说话。我觉得透不过气,转身欲走,手腕却被拉住,腰上一紧,便被绝对力量摁上了酒桌。眼前的人紧紧锢住我,身躯相贴,微微喘着气,依旧不说话。姿势实在暧昧,我红着耳尖仰起脸,前胸小心地起伏。“放开我。”我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只有佯装镇定。他置若罔闻,盯我的眼神幽蓝像狼王,俯身凑近我,贴在我的脖颈小心地深嗅,然后近乎虔诚地落下一个吻。我一个激灵的同时手先脑反应,给了他响亮的一个耳光。他反倒像是被激活了一般,将我捞起来扛上肩头,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时身下已是柔软的床铺,身上的男人裹挟一身酒气的痴狂,不容抗拒的执拗。我从未想过再见面会是这样的场景。却被身上人灼烧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仰起脖颈像缺氧的鱼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气。他强势地攻城略地,我勾住他的脖颈浑身战栗,已然分不清这该是欢愉还是折磨,蓦然破城的那一刹,终于从喉咙深处泄出一声呜咽:“顾北辰我痛……”世界瞬间停滞下来。我无声地颤抖,脑海里的画面是渺渺小小的血肉模糊的一团和满掌的血色。耳边回响起那段每每夜半令我梦魇的声音:“北辰哥哥,你说她是不是下贱?”“是。”“北辰哥哥,我再也不想见到她。”“好。”“北辰哥哥,我要做你的皇后。”“好。”身体像是被劈成了两半。我睁大眼睛望向虚空,连流泪都是无声的。几秒的安静后,身上的人突然将脸埋进我的怀里,爆发出一阵克制的、小声的啜泣:“对不起……”顾北辰,一国君王,哭了。“姊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本该轻一点的,我不知道……”不知道我还是完璧么。没关系,反正在你心里我早已残破。我抬起手,摸上他的软发。“我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让你受伤。”他红着眼睛轻轻用被子将我裹住,拥入怀中,凑在我的耳畔喃喃低语,“还自以为是为了你好。”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眼泪止不住地流,像是要把满心的委屈都流个干净。“东岳帝刚愎自用,为*失德,失道寡助。我和百里骁筹谋布局多年,从昨夜起,这里就是西楚国土了。”“你曾经救下一对母子,那小少年吃过你做的枣泥糕,晚上睡过你的床,还尿湿过你的被子。那夜宫变,母后带我出逃,那个少年就是我。”“和你重逢那夜是我母妃的忌日。我躲在桥墩下偷偷怀念她,没想到母妃将你送到了我身边。可那时的我不过十七岁,龙椅都坐不稳,怎么配拥有你。”“我要做昏君,要借骊越瞒过东岳帝,那时我没有完全的把握保护你。所以我顺水推舟,让小德子将你护送到这里。若胜了,我亲自来接你做我的西楚皇后;若败,就让你恨我一辈子。”“你知道吗姊姊。西华宫那么冷。我一万次想要把我自己千刀万剐。”他将我紧了紧,低头吻过我不断涌出的泪水。“我那么混账,姊姊不原谅我没有关系。我许诺过,有余生可以用来赔罪。”我别开脸,指着门:“滚。”他一怔,随后轻柔地下榻,替我掖好被角,无声地退了出去。柒
后来的一段日子属实有些聒噪。我早上睁开眼,便看到一个八尺男人像个小媳妇一样捧着我的衣服候在我的床边等着伺候我穿衣。吃饭的时候我刚拿起筷子,身边人仿佛使了一招佛山无影手,碗里的菜瞬间满溢。就连小百里安的儿童餐都长腿跑到了我的碗里。没忍住咳嗽一声,身上就被披了十八层毛毯,身边还卧了一只被迫营业的骆驼。骆驼看着某男:你礼貌吗?“姊姊,你饿不饿,我做了枣泥糕,自己做的哦!”“滚。”“姊姊,你累不累?我给你背了铺盖,你要是累了我们随时躺下来睡!”“…滚。”“姊姊,你喜欢那个珠宝?要不要我给你买个矿山?”“…滚啊!”后来某天醒来,床边真的没有了那个身影。我蓬着头发赤着脚从榻上奔下来,跑下楼找遍了整个客舍都不见人,一路冲进晏清姐姐的房间,姐姐正在替姐夫束发,被我吓了一跳。倒是姐夫率先反应过来:“前朝旧部动乱,陛下亲自去平定了。”晏清姐姐看向我的眼神里满是疼惜,取来镜子给我看,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发:“渺渺,别怕。”镜子里的我,蓬头垢面,脸色浮白,一双眼里写满了恐慌。只是因为他不在。我仰天长叹。花渺渺。你真没出息。顾北辰深夜才回来。我听到动静第一时间跑下楼去,在楼上都能听到他的哀嚎。大抵是平定动乱的时候受了伤,见到我便挂在了我身上。姐姐姐夫将药交给我,我拖着他上了楼,坐在烛光下替他上药。他惨白个脸,像是疼得话都不会说了,一个劲只知道喊“姊姊”。我皱着眉头小心地替他卸甲,隔开衣袖一看,健壮的胳膊上三颗齿痕,连个血迹都没有。他疼得嗷嗷叫,我:你认真吗?“病危分子”跟我哭诉:“我就逗逗它,没想到它就生气了。跟某人一样难哄。”我白眼还没翻出来,一声猫叫入耳,一个猫头便从他怀里探出。我呼吸一滞。“渺渺,去找你娘亲。”它跳到我怀里,拿毛茸茸的脑袋蹭我的臂弯。我泪盈于睫,小心翼翼地抱它:“我一直以为……”一直以为渺渺死在了我们重逢的那片荷塘。“你不在的日子,都是它陪着我。”顾北辰看着渺渺温笑。我沉浸在失而复得的惊喜之中。他逗了渺渺一番,突然抬眸盯住我:“听嫂子说,你早上找不到我很着急。”我错开视线:“没有。”他继续盯住我:“你刚才在担心我。”我抬眼看天花板:“没有。”他起身突然将我抱起,我一声惊呼,渺渺窜了下去:“你心疼我。”我无力地踢了踢脚:“我没有!”他笑了:“你原谅我了。”我捂住脸:“都说了没有!”他将我放上床,笑意更深:“你不想要孩子。”“没有…嗯?!”“姊姊想要孩子?那我们给百里安生个媳妇吧!”“不是,喂!唔……”要命。天子作恶,我都不知道该往哪告。?大·家·都·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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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清百里:“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嫁给叔叔呀”
春来玉梅生
那傻子跟那妓子,后来有没有天长地久?
子夜歌
可是,爱卿是朕喜欢了十年的人啊
点个“在看”表示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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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儿苏叁你喜欢我吗